善忘

    人的大腦要是真有無限潛能，那麼為何你我的記憶還要被設限，或忘記苦差，或忘記樂事，善忘到底算是一種能力，還是一種缺陷。我的記性不太好，說過的話一不小心又會重複。為了避短，因此習慣在社交場合少說話，把問題與答案都留在心裡，不作聲，就不會有對錯之分；不用特意去檢視自己忘記了多少，也不用在意自己還記得多少。

    記性不好，求學時期有好些科目都是我的短板，背不了單詞，默不出範文，也記不住各式各樣的大事年表。試卷上的每處留白，最後都會被歸因為不夠認真複習。說得就好像只要願意花時間去記，就必然會記得課本裡的所有內容；好像精神只要足夠集中，就每個人都能突破記憶的極限，把聽過、看過的內容完整複述，並一字不差。可我只是忘了，不代表我不曾記得。

    健忘也許本身就是種協調機制，記憶的容量有限，所以必須先忘卻一些，才可以再記得一些。至於要忘掉甚麼，大概就跟整理書架時的情況差不多，為了騰出空間，以前移除的都是些不感興趣的書。如今反過來，把閱讀過、背誦過、默寫過的統統送走，有些書裡面的內容，唯有忘了，才能讀懂，正如《倚天屠龍記》裡張真人所傳授的太極要訣。只重其意，不重其招。

    明白了，自然就能忘掉；忘了，自然就會明白。我若是個演員，就要在登場之前先忘記自己是個演員，進入角色，忘記角色。我若還是個學生，就要在入場考試之前先忘記自己還是個學生，接下來所寫的卷子，所答的題，不求分數，只求明白。所謂活在當下，就是要忘記自己正身處當下。但願我的記性不夠好，說過的話能夠一不小心又重複說一次，這樣就算忘了，也是記得。

    林    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