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芝庭啓豐

    陳懷萱

    讀清人書法絕句

    君子持論記無適，

    經筵進講承恩澤。

    天家褒貶寓千秋，

    辦事匪能通變易。

    清代科舉以長洲彭定求、彭啓豐最稱佳話，祖孫會狀，不獨有清一代僅見，亦亙古罕覯。定求康熙丙辰會元、狀元，卒後八年，孫啓豐雍正丁未捷南宮，廷對亦第一，科名恰如其祖。啓豐字翰文，康熙四十年生，當始應鄉試，芝生庭中，因號芝庭。年高德劭，人稱芝庭先生。致仕後恩詔預香山九老之會，圖形中禁，故又號香山老人。自雍正五年入仕，授翰林院修撰，直南書房，充日講起居注官。乾隆間洊至侍講，左僉都御史，內閣學士，禮、刑、吏三部侍郎，兵部尚書，充經筵講官。尤以文學見長，主順天鄉會試者三，主直省試者七，視學者二，歷雲南、河南、江西、山東、浙江各處，得士甚眾。乾隆四十一年休致，賜尚書銜，居家養母。越八年薨於里第，年八十四。遺疏入，天子震悼，諡文勤。當時士大夫以先朝老臣僅存嵇璜相國，芝庭先生科名更早，使假一二年，重宴鹿鳴、瓊林，洵為熙朝盛事，故咸以為可惜。當其早掇巍科，人皆誇其恩榮，啓豐獨怡然若未始有，而居官四十年，以醇德樸行著於朝野，前後如一，可見終身性情溫和。然亦介然，按試途中見有司賑災不善，又或學臣諂事大吏，皆立時入奏。督浙學還朝，疏言浙省河渠漕運鹽政利病四事，以聖心為心。在玉堂久，奏御之作多切治體，碑版文字尤為世所推重。性耽風雅，使車所至，好遊佳山水，所作不激不厲。著《芝庭詩槀》。康熙丙申與惠定宇同應科試，惠僅得中壽，故有輓詩三章，其一云：“東吳名家子，舊數紅豆莊。季也紹經學，著述羅縹緗。易從荀虞討，詩自毛鄭詳。勵志勒樸斵，束身重珪璋。貧窶過萊蕪，卧病同子桑。著書未卒業，易簣驚悽惶。”似較咏山水更見人情。晚主紫陽書院，起後進如夙昔提督學政之時。當詔修四庫，蘇省於紫陽書院設書局，由芝庭總其事，家富藏書，其子亦進御多種。子弟多居官，府邸仍世通華，人稱葑門第一家，然門館蕭閑，芝庭几案諷誦如老諸生，起居往來如平常人家，亦見涵養。能畫，尤工書小字，此其手書小柬，其文曰：“前日遣人往蘆草園僧舍問羅兄寓，據云並不在此，則其人未可信，姑置之。承關注，足見仁心也。此復。啓豐拜。”信手拈來，從容不迫。禺山陶敦臨舊藏，子劍秋鈐“龍泉硯齋”小印。故事，芝庭為大司馬，兩滿侍郎不協，其一恃上寵，態驕恣，竟面斥彭啓豐不稱尚書，只宜為司員。事聞於上，詰之，堅稱並無此言。後詢得事實，上顧謂：“彭啓豐學問尚優，辦事本非所長。今復意存模稜，奏對不以實，殊失大臣之體。”責其自居蓄蘊，不言人過，坐左遷侍郎。蓋其少日侍王父，受儒家孝友祥順，謙謙有容人量，在朝以謹慎稱著，不好激言畸行。與人無忤，於此可見。然而，尚書，天授之官也，職守稱與不稱，他人何可置喙？使屬吏謬論如此，豈非有傷聖明。此純皇帝所以怒其隱他人之過致損天子威嚴也。彭啓豐當日為講官，曾於御前進講《論語》“君子之於天下也，無適也，無莫也，義之與比”，人事無偏頗，自應持義理而有所適從，豈其不及見此耶？一時昏憒耶？不可知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