唱到一半已忘詞

    剛過去的周末，滿懷期待地跑到珠海，看最新上映的《風流一代》。出乎意料，整個影廳空蕩蕩的，只有我一人，不禁令我想起在台灣求學時，為電影系的學生們放映經典電影的我，最後竟獨佔漆黑的影廳，在半夢半醒間，聆聽偉大電影魂的夢囈。

    這一回，我買的是影廳中央的按摩座。一坐下，椅背的電動裝置馬上為我送上兩分鐘的免費按摩，驅走我從漆黑盒子外帶進來的倦意。電影第一場，一些女工在休息室唱歌，表面上害羞忸怩的人，在一番推搪後，終於展示歌喉，聲音堅定悅耳，情感充沛，從內而外散發出一股似乎在她們的日常生活中鮮見的自信。在那短短半首歌（她們總是唱到一半便忘詞）的時間裏，她們彷彿躍上了舞台，成為當之無愧的主角。那是真實而動人的時刻，是全片最好看的一場戲。

    不過，沒想到，這次唱到一半已忘詞的，竟也是賈導演自己。多年來遊走於劇情與紀錄片探索的賈導，創作過很多探討近代中國社會現狀的出色電影，劇情片如《小武》、《站台》、《三峽好人》和《山河故人》，紀錄片如《二十四城記》和《海上傳奇》等，樸實、謙卑地在時代洪流下，為普通人塑像。他的電影最精彩動人的部分，是紀錄片段落中充滿戲劇性的瞬間，以及劇情片段落中真實自然的流露。然而，在這部糅合劇情和紀錄片素材的新作中，他的創作手法不再純粹，開始與時代“接軌”，向潮流妥協，昔日的氣定神閒已不復見。情節鬆散，沒有令人信服的情感，只有對類型片、甚至是過去的自己的失敗模仿，矯揉造作、虛情假意的情節與角色，使人很難投入其中。兩小時的電影，真令人坐立難安。

    隨着電影結束，片尾字幕終於將我從電影中解救出來。當我躺回我的按摩椅，椅背的電動裝置竟彷彿在安慰我似的，自動運作起來，嘗試撫平我內心的失望。這一刻，無疑是這次觀影體驗中最觸動人心的時刻！

    古    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