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如開水

    退休後，經幾重病痛，生活中，不再與咖啡或茶為伍。淡如開水的日子，淡如開水的人情，淡如開水的心情。無事即神仙。

    昔日，忙碌的職場中，咖啡很重要。即使不懂也不講究品質高下，每天下午兩點半的一杯咖啡是進入嚴肅工作狀態的通道。有一年，老闆忽然慷慨批准購入一部時髦的咖啡機，咖啡膠囊源源供應。大家都很開心，畢竟每天享受一杯香濃的風味咖啡是唯一的飲食福利嘛。誰知有一天秘書小姐發現膠囊突然光速流失，眼角兒稍為留神，便偵出竊案人犯。高尚學府維持高尚學者面子的方式是，買更多的膠囊讓他拿個痛快。讓咖啡膠囊構築良心的基石。竊犯有沒有被訓勉一番，我們不得而知。說實話，若我買了一部咖啡機在家，又不想多花金錢買膠囊；又或怕有一天人們喝光了膠囊，先備藏自用，我都寧可飲開水。良心豈可用咖啡膠囊來檢驗？那段日子的確常趣味深濃，在淡如開水的日子裡偶然回首，可笑者多。

    退休日久，人情便淡薄，但有些以為淡薄日久的人情卻發現其實只深隱罷了。姑母身故多年，來到處理她在小城的遺物時，徬徨無策，失散近一甲子的中學同學二話不說，仗義幫忙，令人感激。這幾年，一直心念於我的，也是以前在氹仔荒山上結下師生緣的摯友。莫說小城小，在這裡構築的生命基建，能量巨大。舉杯邀明月，一盞清茶，載不住，許多情。

    淡如開水的心情，近乎禪悅。前時電影散場出來，迎面見一個叫“存在與茶”的小店，和店員聊一陣，請教關於店名的取向價值；說是老闆唸哲學的，專替富人搜購好茶，認為在茶中可活出真我。那開水自然也能體認最純粹的生命存在了？那天相熟的醫生無限同情地問：你如今真個不能喝咖啡了？茶呢？茶也不可以啊！他似乎比我更失落。我告訴他最煞風景的只是上茶樓時，伙計問：普洱壽眉？開水。

    吳淑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