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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塵入紅樓
人道救援百慮一致 天意安排殊途同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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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前報紙日期:
2024 11月21日 星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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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塵入紅樓

穆欣欣


“入府”: 寶黛初見 (圖 片來源:江蘇大劇院)


“葬花”:寶黛的精神世界 (圖片來源:江蘇大劇院)


十二金釵 (圖片來源:江蘇大劇院)

    微塵入紅樓

    ——觀江蘇大劇院版舞劇《紅樓夢》

    從澳門到珠海金灣藝術中心觀看江蘇大劇院版民族舞劇《紅樓夢》,“山長水遠”也值得。

    時長兩個多小時的《紅樓夢》,由入府、太虛幻境、含酸、省親、遊園、葬花、元宵、丟玉、沖喜、團圓、花葬、歸彼大荒十二場次構成,看似將原著章節信手拈來,實則重建重構。舞台以三道幕布、組合屏風的變幻形成多視角和多空間,兼顧“舞”和“劇”之所長,以音、美、服、化、道、燈光烘托“人生如夢”的主題。

    舞台如長卷    呈現中國美學精神

    舞台猶如一幅工筆長卷畫,隨時間流水,在觀眾面前展開。畫面無聲,色彩充盈,或溫暖熱鬧、或淒冷孤絕。長卷開合,起伏跌宕、抑揚頓挫,說的是故事、也是人物命運;掩卷處,一切歸於空無。

    宗白華在《中國藝術意境之誕生》一文中說:“‘舞’是中國一切藝術境界的典型。中國的書法、畫法都趨向飛舞。莊嚴的建築也有飛簷表現着舞姿。”

    民族舞劇《紅樓夢》詩意飛揚,是一場關於生命、青春的輓歌,既貼近原著,又符合時代審美精神。作品不但呈現寶黛釵的情感世界和寶黛的精神世界,更全景式地觀照金陵十二釵的命運結局。尤其最後一場風格突轉的現代舞收尾,令人想起經典的《春之祭》。此時在鋪滿素潔花瓣的舞台上,已無具體人物指向,一眾美好的、各具色彩的女性,是天下女性的鏡像,她們以舞蹈、以青春、以生命對話,對接古今,在傳統和現代間凸顯中國美學精神的契合點。

    芥豆之微    草蛇灰線

    凡需細細品味的藝術,都不介意先告知結局,以便觀者更好地享受過程。中國戲曲亦如是。而《紅樓夢》尤為典型。舞劇第二幕太虛幻境,十二釵的命運判詞一一映現在幕布上,預先亮出結局,讓觀眾以上帝視角看繁盛到衰落的過程。

    曹雪芹想,一部書,從哪一件事、自哪一個人寫起?紅樓第六回書,劉姥姥出場:“恰好忽從千里之外、芥豆之微、小小一個人家,因與榮府有些瓜葛,這日正往榮府中來。”脂硯齋於此評“略有些瓜葛,是數十回後之正脈也。真千里伏線!”細意鋪排,引出劉姥姥出場,直到最後結合巧姐命運歸宿,襯托世情變幻和世道人心。

    舞劇中設置劉姥姥一角,予我一大驚喜。芥豆之微的劉姥姥出現在中段“遊園”一幕,如標點中的逗號,是連貫中的一個停頓、間歇,為接下來的起勢過渡,前後串連。但這一幕又猶如書法中的“點”,處身連篇累牘之中、字句之間,姿態萬千。

    前一場“省親”,是賈府繁盛的巔峰。編導卻在這巔峰處以當代視角審看這一鮮花着錦之事。於是,元春和一眾宦官侍從,都成了一具具呆滯的,沒有血肉靈魂的空殼。又是甚麼讓滿台的人看起來滑稽悲涼?答案自明。書中元春哽咽之語不時浮現心頭:“當日既送我到那不得見人的去處,好容易今日回家娘兒們一會,不說說笑笑,反到哭起來。一會子我去了,又不知多早晚才來!”倒是很符合眼前的滿台悲涼。

    原著中,作者不時細描寶釵、寫王熙鳳等人的穿戴;唯獨對黛玉,不作過多具體描繪。芹翁心目中的黛玉不屬於這個世俗世界。黛玉是孤獨的,她總是躲開眾人,躲開喧囂的世界。但見舞台上熱熱鬧鬧的“遊園”一幕,黛玉從人群中退出,轉入下一幕“葬花”。“葬花”是刻劃黛玉精神世界的經典筆觸,伴隨着美的幻滅感而來,形成《紅樓夢》的主基調。舞劇“葬花”情節之外,還加入寶黛共讀情節,讓賈寶玉成為走進林黛玉精神世界的人。

    介入兩幕之間的“遊園”,是一幅活生生的世俗場景。前有“省親”,是高高在上的冰冷;後有“葬花”,是蕭瑟的幻滅之美。唯“遊園”,花團錦簇,活色生香。這裡的十二金釵群舞是最賞心悅目的(全劇總共有三段十二金釵群舞),惜春的畫筆、探春的書卷、寶釵的團扇、妙玉的紅梅……她們是曾經來過這個世界的可人精靈,張揚的青春、生命的溫度一一撲面而來。此刻越是美好,後面幻滅的結局便越是痛心。

    綿延不絕    氣韻相連

    象徵青春之美的大觀園,加入劉姥姥這股來自鄉野的活力,瞬間變得鮮活起來。我曾預設會有劉姥姥遊大觀園誤入寶玉房間,讓舞台上的屏風變化出房中穿衣鏡的段落。鏡像,是文藝作品的手段,折射出劉姥姥眼中的簪纓世家,如水中倒影,從而形成編導、人物、觀眾、鏡中映射等多維視角。目前的安排,使得劉姥姥這個角色,更多的是服務於情節,串連前後場次的功能,如後來交代巧姐命運的一筆,熱鬧有餘,指涉不足。

    瑕不掩瑜。舞劇的每一個場景、每一段舞蹈,都好看如畫。

    第一幕“入府”,劇中人物幾悉數登場。黛玉入府,眼中所見賈府一切。從賈母、賈府“三春”到李紈及隨侍在旁的一眾丫頭,滿眼富貴榮華的排場。王熙鳳的出場,在原著中就有“先聲奪人”的點睛描述,舞劇用音樂和群舞營造了未見其人、先聞其聲的“鳳辣子”,舞蹈動作設計乾淨利落,貼合人物,同樣精彩。寶黛初見,如遇故人般的傾心,如影隨形的雙人舞更是重點段落。入府的不僅有黛玉,這一幕的結尾寶釵出場——乘坐轎子進入賈府,十二釵中兩個頂尖人物的相互呼應——玉帶林中掛,金簪雪裡埋。編導此“首尾呼應”之法,用在後來多處,除起快速推進劇情的作用之外,令作品有延綿不絕、氣韻相連之勢。

    結構佈局    陰陽對偶

    我曾跟着方建勛教授的北大書法公益課視頻惡補知識。方教授論及王羲之《蘭亭序》賞析時說,這篇作品的佈局,字與字之間都是陰陽對偶的關係環環相扣。“是日也天朗”幾個字,第一個“是”字寫得輕鬆、較大;第二個“日”字就寫的較重、較小,這就是輕與重,大與小的對偶。第三個“也”字扁而寬,又和第二個“日”字瘦而窄形成對偶……

    由此,想及舞劇《紅樓夢》的結構佈局,又何嘗不是陰陽對偶的關係環環相扣?如冷暖色彩的對比、人物(多與少)的對比、活生生的世俗場景和精神世界的對比。前有“葬花”,後有“花葬”。甚至在同一幕(沖喜)中,雙線並置,悲喜轉換,循環往復。身穿大紅嫁衣的寶釵、手握詩稿一身素白的黛玉,在群舞演員身穿紅衣,似迎親的儀仗隊伍間,觸目的白水袖揮舞起來如同在招魂……

    第三幕“含酸”,是寶黛釵三人的小兒女情態——“早知他來了,我就不來了”。舞台用屏風分隔出兩個表演區,暖日斜陽的色調下,時而是寶玉與黛玉、時而是寶玉和寶釵共舞,盡顯精神上的同頻、情感上的試探……原著中這一段情節,我們讀的是三個人物的來言去語,以及作者隱藏在字裡行間的深意。今看到用舞蹈語彙表現出人物內心的幽微情愫,起轉之間層層疊疊,更難得的是滿滿的少年(女)感,不落窠臼。

    開談不說紅樓夢,讀盡詩書也枉然。如果要選擇一部改編自紅樓的文藝作品來看,我首推江蘇大劇院版舞劇《紅樓夢》。

    穆欣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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