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莊    清晨五點

    五點多入莊，村人已醒。

    河堤邊慢跑的人依舊，大黃狗還在睡覺，牠把握着夢境最後一分鐘的安心。市場前，小吃店都開了，早餐的選擇非常多：碗粿、肉粽、鮮魚湯、乾麵、炒米粉。我想吃的飯湯、肉粿，還得等兩個鐘。弔詭的是，素食店旁是賣豬肉的，豬剛剛殺好，豬肝掛在攤位前，像是一粒紅水滴。一位很老的阿婆，她像是看着紅寶石一樣看顧着這粒紅水滴。奶酥厚片、饅頭、漢堡、鮪魚蛋吐司。等着它們做好，旁邊的老農叨唸：“颱風這樣陣陣來襲，我已經不敢再種植紅豆了。來不及收成，也來不及曬。”

    入莊時，清晨五點多，有個小學生在遛狗，不不，大黑狗好強壯，她正在被狗遛。經過幾次路口，都能看到黑狗“拖行着牠的主人”。買完早餐，日光初探，小女孩的弟弟才出門陪她。每當狗狗在土堆上大便，小弟弟就會拿塊石頭把狗屎蓋起來。“囡仔，妳的小狗叫什麼名字？”因為面對我這一無禮的陌生人，她默不作聲。我再用母語說一遍：“伊叫啥物名？”孩子才放心，她指了指大黑狗：“伊？”我們用力點頭：“係哩！”“饅頭，伊叫作饅頭。”“多謝。”

    收成了大量竹筍的老人們，坐下來一一削開竹筍，他們大概工作到九點半，就會有人來採收。

    村莊裡，許多房屋已成為廢墟。我依稀記得他們在此生活過的風景。阿姨說，好幾戶人家，是上一次大颱風後棄屋而逃。我怔怔地望着這些房頂空無一物的空間，以及其他瓦頂健碩卻無人煙的老屋。“潛逃的”到底是子孫還是時間？不清楚了……

    我喜歡宮廟剛剛醒來的時候，在冥暗的村色發光，一位老農手持香煙，敬拜天公伯。他們都還在，我心內平安了。

    川井深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