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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C08版:鏡海 上一版3  4下一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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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前報紙日期:
2024 10月9日 星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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拉拉灣的風

劉鵬凱

    拉拉灣的風 

    天還沒有黑下來,大風颳起的時候,拉拉灣好像睡着了。

    這時,有一個特別無聊的人正撅着屁股彎着腰,從自己的褲襠裡看眼前的這個世界,世界在他的褲襠裡瞬間變成了另外一個樣子。我不說你可能不知道,這個人其實就是我。世界在褲襠裡是甚麼樣子呢?我也不好說,因為各人有各人的感覺。大家不妨嘗試一下,最好挑一個陽光燦爛的日子,把自己的屁股對着太陽撅撅,感受一下褲襠裡的世界。

    反正,那個感覺差點把我爽倒在地。

    有幾個外國人大冬天到西藏旅遊,殘酷的寒冬讓他們直打哆嗦,當他們看見藏族同胞一個個全部將胳膊裸露在外面,表示同情時又萬分不得其解。有個略懂漢語的好事者上前探問:“你們為甚麼把胳膊露在外面呢?”只聽藏族同胞反問:“那你為甚麼把頭露在外面呢?”

    別說老外,我也不明白。在所有的動物裡,為甚麼只有人將頭露在外面呢?或許本來一直在外面露着,只不過穿了衣服顯得有些多餘。現在我明白了,一個人有一個人的世界,民族如此,文化如此,雞蛋大的拉拉灣亦如此。

    那一年的春上,我和幾個喝酒不要命的傢伙去拉拉灣看一個叫西西的詩人,其實他是拉拉灣中學的一位語文老師。這個傢伙大學期間拼命寫詩,並因詩歌騙取了一位美女同學的芳心,但他的我行我素被校方認為是不務正業,畢業時慘遭蹂躪,加上又沒有甚麼背景(他父親是一位忠厚的火車司機),因此被校方發配到遠離城市的拉拉灣中學。

    車到拉拉灣時已經快晚上了,對方一幫人早已等候在那裡。我們一到,大家一片歡天喜地,好多人雖然沒見過面但都互相知道,一見面比熟人還親。“戰鬥”在豪言壯語中打響了,一直持續到第二天的中午,少數幾個已經進入了不言不語的狀態,大多數還都在胡言亂語。酒後的亢奮令多數胡言亂語者走出那間平民飯店,搖搖晃晃地上了山。我們在山裡手舞足蹈,像驢或者像狗一樣嚎叫着,不驢不狗般的叫聲引來了村子裡真正的狗叫。因了山是禿山的緣故,聲音的傳播簡潔明瞭,此起彼伏,煞是熱鬧。

    我撅起屁股從褲襠裡首先看到了那個和他父親一樣精瘦的西西,他正高興地衝着山大喊:“我是火車司機的兒子。”

    遠山傳來:我是火車司機的兒子。

    西西問我看到了甚麼?我狂喊:“狗日的世界。”

    遠山又傳來:狗日的世界。

    這個時候,大風颳起來了。風聲頓時湮沒了所有的聲音,剛才還很平靜的拉拉灣此時一片昏天黑地。太陽在空中有些恍恍惚惚,像個被打碎的蛋黃。我們擁抱在一起,有人開始哭泣。

    風很快就停了,拉拉灣恢復了往日的平靜,一個少年趕着他的一群羊,悠閒地唱道:

    連颳了三天東南風,

    火燒了曹操百萬兵;

    早知道尕妹妹沒良心,

    我也不會落下個駡名。

    多年後,我讀到劉亮程所寫的這樣一些文字:“最終,是那個站在自家草垛糞堆上眺望晚歸牛群的孩子,看到了整個的人生世界。而那些一開始就站在高處看世界的人,到頭來只看見一些人和一些牲口。”

    那陣風將當時的我們全部吹散了,我被吹到了另外一個城市生活。那個叫西西的詩人後來被吹到了市政府裡,做了一名秘書,好像也不怎麼寫詩了。其他人杳無音信,不知被吹到了哪裡?反正誰也不會被生活遺漏,他們應該都被吹到了各自的歸宿。

    我們是種子,風一颳起來,立刻就決定了我們的命運。

    劉鵬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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