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敏症候及其他
人生在世,過敏是件很麻煩的事。過敏性皮炎、過敏性鼻炎,還算好辦,噴點藥水,塗點藥膏,吃點藥片,也就沒事了。食物和藥物過敏就不那麼簡單了,嚴重的會導致休克,甚至送命。對海鮮過敏的人,反應非同小可,碰都碰不得,只能敬而遠之。
生理上的過敏,只要多加小心,及時護理,一般均無大礙。倫理上的過敏,聽上去有點玄虛,卻大意不得。比方說名諱,當忌得忌,不可兒戲。這是祖祖輩輩留下來的老規矩,違反了就是目無尊長。按照舊例,不僅對長輩,對平輩也不得直呼其名,在行文時還要加一個“諱”字。
平民如此,皇帝老兒的名號更要避諱。前朝取的名字,若與當朝皇室中人同名必須改。初唐名將李績,原名徐世績,後賜姓李,為避李世民諱,就去掉世字,單名績。包容的唐代尚且如此,後世王朝就更加嚴苛了。到了明清兩朝,將社會倫理的避諱上升到王法高度,於是就有了“文字獄”。
作為明朝的開國皇帝,朱元璋對自己的過去和身份有着極強的保護意識,最忌諱別人提及他曾當過和尚的歷史,對“和尚”、“僧人”這些字眼極為敏感。與此相關,就連“光”和“禿”之類的字眼也不許提及。
因早年的貧困和不被認可的經歷在他心中留有創痛,朱元璋對“賊”與“寇”這些字眼也過敏。當他看到奏摺中提到“則”字時,會因為“則”與“賊”同音而大發雷霆。有人寫了首詩,詩中出現了“殊”字,朱元璋認為“殊”字拆開是“歹朱”,認為這是在咒他,於是將這位詩人給處決了。
清軍入關坐穩江山後,由於狹隘的民族自尊心作祟,對漢人的戒心過敏,已經超出了正當性的提防,文字犯禁、因言獲罪的案例多且另類。
江蘇崑山人徐駿,康熙五十二年(一七一三年)癸巳恩科進士,選翰林院庶吉士。徐駿性情狷介,狂放有餘,審慎不足。這天,徐駿在奏章中把“陛下”的“陛”字誤為“狴”字,不待細查便匆匆上交。雍正一見大怒,在他眼裏,“狴”就是譭謗滿人為異類,御筆一揮,就摘除了他的頂戴花翎,革職查辦。官差到徐宅抄家時,發現了徐駿一首題為《清風濤》的五言絕句,其中有云:“清風不識字,何故亂翻書。”這不過是觸景生情之作,雍正卻小題大做,認為“清風”暗指清朝,嘲諷朝廷沒有文化,來路不正,不合正統,借機重判徐駿大不敬之罪斬立決,並燒燬徐駿所有文稿。在中國歷史上,還有比這一冤獄更冤的嗎?
我們正處在一個空前開放和包容的年代,當不會再發生文字過敏、筆墨出軌之類的怪事了。
王兆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