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人間喜劇到都市喜劇

    二○二四年的早春之際在巴爾扎克故居紀念博物館，有一個很有意思的展覽——《巴爾扎克、杜米埃和巴黎人——從人間喜劇到都市喜劇》。一方面是巴爾扎克，法國文壇巨擘，《人間喜劇》之父；另一方面，杜米埃是一位傑出的漫畫家、雕刻家和畫家。他們兩位的名字巧合地同爲奧諾雷，也許就是這樣注定了兩人的淵緣。因爲債務問題，巴爾扎克從一八四○年至一八四七年間躲到了巴黎鐵塔附近的帕西，化名為“德布勒尼奧爾先生”，在一棟三層的房子裏租住了一套有五個房間的公寓，現在整棟房子被改建成巴爾扎克故居紀念博物館，正是在這裏，他完成了整部《人間喜劇》，並寫下了《陰暗事件》、《拉布伊勒斯》、《交際花的輝煌與痛苦》、《貝蒂表弟》、《龐斯表弟》等。這次展覽展出了杜米埃大約六十件版畫及油畫作品，為文學與藝術提供了前所未有的對話，為了豐富和更新“巴黎人”這個主題，更邀請了八位當代漫畫家和插畫家展出與主題相關的畫作。

    觀衆進入第一個展廳，便會馬上沉浸在巴爾扎克的文學世界裏，牆上以深沉的藍色配上大大小小的白色文字的經典語句，配襯着各式各樣的巴爾扎克肖像：古典油畫、素描、漫畫、大理石像、銅像以及陶瓷，而接下來的房間有作家的手稿以及用過的物品，如咖啡壺和拐杖等，首先描畫出才華橫溢、狂放不羈的作家形象。然後觀衆們進入到書房，一個精緻的房間安裝着古雅的壁爐，落地大玻璃窗透着溫暖的陽光，我們能看到巴爾扎克工作的書桌跟椅子，想像一下昔日在這裏通宵達旦工作的天才，寫出無數膾炙人口的作品。隨即我們進入杜米埃為《人間喜劇》製作插圖的專題展廳，介紹中根據查爾斯·波德萊爾寫道：“杜米埃的真正榮耀和使命是完成巴爾扎克，而且巴爾扎克也很清楚這一點，並將他視為輔助者和評論者。”儘管當時漫畫作品被認為沒有藝術價值，但巴爾扎克對此感興趣，雖然沒有證據表明巴爾扎克與杜米埃見過面，但他們的作品卻在報紙和出版物中經常聯繫在一起。巴爾扎克在《人間喜劇》中提出了社會人物階層的分類，就好像上個世紀生物學家對植物和動物所做的工作。在小說一開頭的描述中建立商人、公證員或小職員的類型，從他們的裝飾、態度和面貌中區分開來，給予他們“社會標記”。這種手法與漫畫表現方式雷同，讓巴爾扎克的文學作品與杜米埃的繪畫成爲同道。

    進入巴爾扎克的人物世界，觀衆瞬即被這超過兩千五百個角色震撼到，進門的右手邊是小型銅像，有我們熟悉的歐也妮·葛朗台和沃特蘭。對面佔據整整兩面牆壁的展示櫃子，是《人間喜劇》的插圖印版，當中有耶穌基督、拿破崙和天使塞拉菲庫斯·塞拉菲塔等等。現實與純粹的想像緊密地交織在一起，有真實的雕塑家肖德，虛構的詩人卡納利斯。這些印版用來印製不同版本的插圖，它們都源自於十九世紀初出現的木雕印版技術。看門人、跳水者、女工、廚師、員工、公證人和小商人……觀察無所不在，突出了缺陷、瑣碎和荒謬，沒有完美，也沒有絕對邪惡，而是深入人類靈魂的核心，其中一些角色因此達到了無與倫比的心理深度。

    杜米埃不僅是漫畫家，也是現代藝術的最重要人物之一，他的油畫憑藉材料、結構和色彩的高質量，讓人聯想到魯本斯、格勒茲和弗拉戈納爾等大師，他對城市人的深切同情和作品中普遍共鳴的人性，更讓人想起米勒所描繪的農民：我們在向地面彎曲的剪影中發現了同樣的沉重。其中杜米埃的重要作品《洗衣婦》（一八六三）作為一個獨立的形象，足以成爲一個時代的代表，即使在今天，看看周圍為生活拼命掙扎的底層民眾，我們能發現這樣典型的母親形象，孩子緊緊握住母親的手，雖然生活的負擔來自養育孩子，但孩子給母親生存下去的勇氣。杜米埃就像戲劇大師，把生活中微不足道的細節凸顯出來，本該為社會所隱藏的陰暗面，被他以最響亮的形式聚焦，生活的希望並沒有被淹沒，記錄苦難也是藝術家最基本的社會責任。

    我們走下樓梯，來到下層的展廳。在牆上，巴爾扎克式的描述片段旁邊就是杜米埃關於該場景的畫作，沒有人能像這兩位奧諾雷那樣出色地描述十九世紀的巴黎人。儘管這些畫作創作於巴爾扎克去世後，卻在他們之間建立了非常牢固的精神聯繫。例如那些在巴黎交通工具上生悶氣的旅行者，又例如穿着睡衣的冷酷單身漢和他的老貓。為了加強現代感，贏得觀衆的共鳴，這次展覽還展出了當代的八位藝術家的漫畫作品：貝隆、可可、法布里斯·埃雷、法魯、愚人、加布、迪迪爾·馬蘭丁和羅巴比，他們也描繪了巴黎人的面孔，在首都、在林蔭大道上漫步……眼睛盯着手機，敏銳地捕捉同時代人的形象。

    值得一提的是，這中間還有一個展示錄像的屏幕，觀衆可通過觸碰屏幕自行選擇看哪個視頻，這些視頻有四個主題，分別爲：城市交通、夜生活的驚喜、寵物管理以及餐廳的隨性品質，以嬉笑怒駡的手法呈現出現今巴黎人的面貌。觀衆會發現所有展品驚人地相似，足以證明兩位已故藝術家擁有超人的預言能力，在這裏進一步強調：儘管巴黎人已經進化，但巴爾扎克和杜米埃所採用的觀點仍然適用於當代社會。人們只好感嘆：從古到今，人間喜劇在不

    斷地上演着……

    當    娜

    展覽視頻：https://youtu.be/2S1uaaoyj8g?list=Lf7Z-bL1x6mr4RixNetcTPUAjcZpin90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