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柳泉時棟

    陳懷萱

    讀清人書法絕句

    殘篇賸墨闡幽芳，煙嶼篝燈夜漏長。

    唯謝家山風物美，家山人物識琳琅。

    甬上自清初萬季野以布衣修明史，全謝山表章勝國忠烈遺民，風氣頓開，足為浙東學派冠冕。二人貫通經史，長於撰作，學行高潔，名著朝野。至道咸時有同里後學徐柳泉，賅洽不及，然考訂經史及諸子，詩文書畫，涉獵之廣，撰述之多，不讓前人。時棟字定宇，一字同叔，號柳泉。道光丙午領鄉薦，兩試春官，不第，以輸餉授內閣中書，絕意仕進，歸里著述終老。平生喜聚書，先是家有煙嶼樓於月湖西畔，為藏書之所，自析產後歸柳泉及眾弟所有，另闢藏書樓於城西，曰城西草堂，又曰水北閣，有藏書印為記。自小垂老丹鉛不去手，煙嶼樓舊藏六萬卷，少日即登樓發篋盡讀之，徹夜不倦，對湖居舍恆見其晨旦燈始滅，可見其勤。咸豐時遭亂，同治時不戒於重黎，“劫灰十萬卷”，然好讀如初，乃力致之，得諸家原藏，頓還舊觀。嘗賦絕句云：“十載城西住，巍然一草堂。年華消著作，器識老文章。”兀兀窮年毋稍懈，經學著作有《尚書逸湯誓考》、《三太誓考》、《四書毛說駁正》、《山中學詩記》等。文參漢唐，若史遷、劉中壘、韓昌黎、柳子厚，詩法漢魏，詞學蘇辛，詩集文集筆記皆以煙嶼樓為名。先世出偃王，因著《徐偃王志》。究心鄉邦文獻，纂輯《四明舊志詩文鈔》，校刻《宋元四明六志》，著《四明六志校勘記》。同治七年主持《鄞縣志》纂修事，依史館儒林、文苑傳之例，排比成文，一一注明出處。臨歿，語不及私，猶以志局事鄭重囑咐董沛。藏書多有題跋，此其藏書題識一則，謂“《七經孟子攷文並補遺》三十二冊，己亥九月二十四日王杏芳買到，十二月十七日裝潢既”，字跡工整秀逸，下鈐“徐時棟手校”朱文長方印。柳泉自言十齡外即喜聚書，計此手書在道光十九年己亥，年二十六，同歲又跋全謝山《句餘土音》稿本云：“余以廉值得之賈人，首尾稍漫漶，中亦多蠹蝕，又裝訂錯亂不可讀，道光己亥五月始為排比補綴重裝之，煥然改觀，足寶貴矣。”《七經孟子攷文並補遺》乃日本山井鼎輯，物觀等補遺，《四庫》著錄，柳泉年未三十，性耽典籍如此，亦可見當時鄴架之富矣。“人生得一知己足矣，斯世當以同懷視之”一聯，世以為佳，始見柳泉《煙嶼樓筆記》，乃其友人何溱集稧帖屬書。文集《記杭堇浦》尤為文壇公案，謂堇浦以小故怨全謝山切骨，值謝山亡故，匿其稿，勦竊其遺文，於《鮚埼亭集序》若譽若譭，云所見出謝山弟子蔣樗庵手稿，柳泉故斥之“賣死友”。予謂堇浦為學浩博，不在謝山之下，而謝山好面折人過，其妻亦以此規之，不改，二人由相得而至齟齬，容或有之，謂堇浦竊謝山遺文，或出耳食之言。堇浦向稱狂生，少日放言高論，致龍顏震怒，幾罹大辟，幸廟堂有大臣緩頰，乃得放歸。謝山文集嘉慶初始梓行，若出堇浦所致，人謂得免文禍。堇因言獲罪，又深知謝山為人為文，即當日有意藏匿故友遺稿，安知無他故哉，故不宜以尋常論其人耳。重讀柳泉此文，乃申吾見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