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鍾書的博學不同於茴字幾種寫法

    讀諸名家之作，多有拼寫、引證之誤，也時見襲用、化用之痕，我們作研究時，通常只是在註釋裡直接作說明，根本不會當成學術創獲。如因錢鍾書在《談藝錄》裡提到章學誠誤劉文清為劉文正、也就是把老子當成兒子之時，未再提“王揖唐《今傳是樓詩話》始是正之” ，就稱為竊，真正是泰山小遺之批。

    錢鍾書在《詩可以怨》一文中闡述詩必窮而後工之旨，在談到通過寫詩“非但鬱藉以舒，慍為之解”的時候，引用弗洛伊德的觀點說，“在實際生活裡不能滿足慾望的人，死了心作退一步想，創造出文藝來，起一種替代品的功用，借幻想來過癮”，造藝唯恨人能之。看了這一則，只能佩服錢鍾書的德文真好，翻譯弗洛伊德理論也傳神。至於頁碼或引證上的疏誤或“隱瞞”，我們在寫論文時，只需在註釋中作個說明就是了，不會當成什麼學術創獲。

    如不懂德文，還敢校正德文引文，真是編輯活只認字形。但其終日爬梳泰山之上，真會使人產生其博通多語、腹笥如山之錯覺。有疏誤指出就是了。矜許創獲，或刻薄譏誚，適見層次之低。

    “化書卷見聞作吾性靈”，是錢鍾書的格言，要這樣來理解錢鍾書的博學，此非記誦之學、茴字幾種寫法之學、兩腳書櫥之學以及百度之學可比。

    《圍城》是笑面悲劇，不能只看到表面的笑、誚，而看不到其諸法皆幻的悲劇本質，其中蘊含着悲劇體驗中的恐懼與悲憫。《紀念》亦如此，人生是對人生觀的諷刺。好笑嗎？好笑。悲傷嗎？悲傷。月滿中天，悲欣交集。

    老子、黑格爾的辯證思維，休謨的懷疑主義，叔本華的悲劇哲學，柏格森的生命美學，對錢鍾書內在精神的影響，是決定性的。《圍城》即是對叔本華鐘擺理論的形象詮釋，佚作《百合心》顯然是要演繹休謨的自我烏有論。

    龔    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