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道的背面

    在西安旅行時，我們所居住的酒店房間，其窗口正對後院。往外看去，幾輛小轎車鬆鬆散散停靠在圍牆下，又有一棟小樓座落於一旁，入口處貼了“中國人壽”四個大字。我便想，這大約是一個由酒店和保險公司共用的停車場。雖罕有人至，但廚房開火的嗡嗡聲，時常要越過水泥地，嗚嗚咽咽地傳過來，叫我好奇：灶台上究竟是在做什麼好飯好菜。

    這棟酒店與西安城牆的永寧門僅隔了一個十字馬路，房間朝向停車場，壞處是見不到歷史古跡和熱鬧的街景，好處也是有的：窗口便如同一幅色澤單調的靜物畫，那視覺和聽覺上的寧和，讓人不但在入睡前不必擔憂市井的喧鬧，於白日懶起時，亦可兀自沉浸在晨光的靜穆之中。

    我將停車場、後院、後門口這類隱秘的小角落，統一稱為“街道的背面”。從前在上海生活，我偶爾會胡亂找一個街口，或是某座舊廠房的停車入口，鑽進去，以冒險家尋寶的勃勃興致，仔細打量後廚門外偷閒抽煙的夥計、酒店側門麵包房昏暗的櫥窗、泛着污水和白沫的下水口，以及腫脹且粗鄙的金屬通風管道。

    我還喜歡抬頭觀看逃生樓梯。它們通常細巧且富有規律，一來一回地鑲嵌在樓廈外牆上。外國電影裡常有主人公跨出窗戶、蹲在逃生樓梯上抽煙的畫面，我至今不曾在現實中遇見過這樣的場景，每每想起，都不免感到有些遺憾。

    不過，於京都某棟高樓的逃生樓梯頂端，我卻有幸見到了一隻體型龐大、說不清是烏鴉還是蒼鷺的鳥。牠屹立在欄杆上，於城市上空，忽地發出一聲駭人的吼叫，其迴響震天動地，如同一道迅猛有力的驚雷。再然後，牠便張開翅膀，轉身飛走，與其說是飛走，倒不如說是乘風離去——此類不經意間被瞥見的奇妙情景，便是街道背面的趣味之所在了。

    李    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