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鍾書的疏誤還是方鴻漸的疏誤

    《圍城》裡寫方鴻漸在蘇小姐家“闖禍”一節，煞是精彩。文中寫到，蘇文紈取出一把摺扇，上有一首題詩。詩後註明：“民國二十六年秋，為文紈小姐錄舊作。王爾愷。”方鴻漸驚呼道，這首詩還是“偷來”的。

    第二天方鴻漸到唐家，蘇文紈的表妹唐曉芙對他說，“你昨天闖了大禍”。因為，那首詩是蘇文紈做的，不是王爾愷的。鴻漸說，他要趕快寫封信給蘇文紈，向她請罪。唐曉芙表示，她很願意知道這封信怎樣寫法，讓她學個乖。方鴻漸回家起草道歉信。寫了半封信又擱下，但想到唐小姐會欣賞，“這謊話要博她一笑”，他又欣然續寫下去。信中有“昨天承示扇頭一詩”等句。信後面寫了“昨天的日期”，又補充說：“此書成後，經一日始肯奉閱。”在這段附言後則寫了“當天的日期”。

    《文匯讀書周報》所刊《師苑》一文認為，“昨天承示扇頭一詩”中的“昨天”應改為“今天”。文中稱，錢先生回覆作者說，“‘昨’字宜為‘今’字。”

    筆者以為，如果單從數學角度來說，“昨天”應改為“今天”。因為信後有意撒謊，將寫信時間寫成“昨天”（假定為四月一日），則方鴻漸罵題扇詩一事，相對偽造的寫信時間來說，就是“今天”的事（仍是四月一日），真實的寫作時間則是唐曉芙告訴他真相後的那天（即四月二日）。

    但文學不是數學。文學上的用心經營就是要在微末細節上表現人物性格，而不是展示數學有多好。方鴻漸愛耍小聰明，卻又不是心思縝密之人，兩隻髮夾、拿錯講稿之類的事，即是明證。在道歉信一事上，方鴻漸雖然在信後寫了昨天的日期，但他寫信是事發後的次日，他心中想的就是昨天的事。信寫完後假造日期而忘了改正文，正說明小方的狡獪而不縝密。所以，這個所謂時間錯誤，其實不改更妙。

    龔    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