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景處處

    人有風情，城有風景。風景生成於山川大地，風情流溢在石榴裙邊。無論風情還是風景，二者皆可釋義，可供認真品讀。

    通都大邑，自有風景在。浙人孟郊，兩度科考落榜，“昔日齷齪”不堪回首。待到年近半百進士及第，彷彿一躍超脫苦海，登抵彼岸，直是說不盡的通爽痛快。一句“春風得意馬蹄疾”，酣暢淋漓地抒發了“苦吟詩人”登科後的得意情態——他躊躇滿志，神采奕奕，策馬揚鞭看繁華。“嗒嗒嗒”馬蹄聲響處，一道亮麗的仕途風景就此鋪展、定格。

    與孟郊運途相似者，可推閩人馬樂，一位屢遭譏諷、被訓為“讀汝骨頭書”的老儒生。明永樂十年春，馬樂赴京趕考，一舉奪魁，隨即成為君側紅人：先被賜名“馬鐸”，授翰林修撰，繼而“奉旨遊街誇榮耀”，贏來城中老少“人人爭看狀元郎”，再因皇上龍體抱恙而以狀元之身代主祭天，當了中國歷史上並不多見的“一日君”。

    孟郊、馬鐸，因科舉及第而揚眉吐氣，各各形塑了自己的風景。

    馬鐸事跡廣為傳揚，很大原因在於其人學識淵博，為文援筆立就，還在於“居官有剛直之聲，居家有孝友之名，居世有助人之譽”。澳門回歸前的某年初春，在完成一場升學考試之後，為沾喜氣，我造訪狀元故居，佇足觀賞御賜“狀元及第”匾。是否目睹傳說中的兩幅霸氣對聯：“聖朝禮樂傳三代，翰苑文章第一家”；“京監狀元天下有，代主郊天世間無”，竟也記不清了。

    我性情愚鈍記性差，對港產片標榜的“特異功能”不感興趣，也就無法穿雲破霧“夢迴唐朝”，實地感受貞觀之治、開元盛世。也曾擔心忽一日夢想成真，成功穿越，長安街頭邂逅王公大臣、官吏儒生、僧尼道士、富賈僕役、小偷大盜時，該扯些什麼話題？正如金光大道遇見博彩高人，顧賭收而言叉燒，不也尷尬煞風景？

    連環畫攤和眼鏡貨郎擔，是上世紀七、八十年代的街頭流動風景。前者予我課堂以外的知識收穫，我感念在心。我曾經因打球弄壞眼鏡片，光顧貨郎擔應急。記得眼鏡阿叔臉頰清瘦目光有神，舉止言談盡見學問閱歷。也許，在人生的某個階段，五斗米摧毀了他的尊嚴與信仰，以致影落江湖？當他說出“弟啊，遠路難行錢為馬”時，予我極大震撼。三十多年過去了，我不曾分秒忘卻。叔本高山，安敢以丘陵視之？

    眼鏡叔、馬鐸、孟郊豐富了煙火人間的風景鏡像，他們的背影值得回望。那些手拈三元錢香線跪拜大雄寶殿，開口就許下三千萬宏願的交易式浮華風景，連佛祖都斥之貪得無厭，應從大眾視野中抹去。

    幾度春風裡，看花謝花開。時光驚鴻一瞥，濠江風景獨好，不只一方水土滋養，更有五百年人文沉澱。此間風土人情和山海形勝每教賓客另眼相看。走過多少賢人雅士，薈萃了豐富的名流逸事，他們共同構築了繽紛多元的澳門文化品相，打造出珠江口一道耀眼別致的人文景觀。澳門日報讀者公益基金會辦公櫃檯側、永光廣場七樓電梯口、教科文中心地下展廳，那裡有過期雜誌書籍供取閱、有免費書籍不定期向大眾派發。在我，是三處常憶常新、好感滿滿的文化風景。

    劉景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