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樣鑞槍頭

    童年住在法國殖民地，有一種名酒曰“三鞭酒”，我以為這是一些大補酒，是用猛獸的“鞭”所浸。蓋“鞭”是指動物的陰莖，如牛鞭、虎鞭之類，原來所謂“三鞭”者，乃“香檳”的轉訛。

    “三鞭”變成“香檳”，徒有強勁之名，其質則柔弱，此謂之“銀樣鑞槍頭”。鑞，即錫鉛合金，是焊錫。

    唐柳宗元寫過一篇《鞭賈》敘述一名售賣馬鞭的商人：“人問之，其賈宜五十，必曰五萬，還價到五十，他就會彎腰而笑；還到五百，就有些惱怒；還到五千，就大為憤怒，必定要賣到五萬才答應。”

    有富家子弟花了五萬文買下了，拿着這鞭向作者誇耀。看看鞭子的頭部，彎彎曲曲不舒展，看看鞭子的手握部分，凹凸不平，歪歪扭扭。甩一下鞭鞘，也不大順手，鞭桿腐朽發黑看不見紋理，掐一掐，陷沒了指甲，還沒有到盡頭。舉起鞭子，則輕飄飄的好像沒有揮動甚麼。作者說：“您怎麼用五萬文買這樣的東西？”他回答說：“我喜歡它的黃色而帶光澤，而且賣鞭的人又如此誇讚其鞭的好處。”之後，他着僕人燒了熱水一洗，鞭子馬上失去光澤，從黃色變白，像枯萎了一樣。原來先前的黃色是染上去的，光澤是經過打蠟的。這位富家子雖然很不高興，但仍把它保存了三年。後來他到東郊試馬，與別人在長樂坡搶道，兩人的馬相互踢踩，他使勁地用鞭子打馬，鞭桿竟折斷成五六節，兩馬還在踩踏，他掉在地上，受了傷。看看鞭子裡面，空空如也，質如朽爛的糞土。

    作者說：“今之栀其貌，蠟其言，以求賈技於朝。”這些人若是平常安居無事，以他那空空如也的才能，糞土的質素，要求他處理大事，其結果豈有不像那富家子斷鞭、墮馬而摔傷？

    冬春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