賣火柴的小女孩

    似乎在唸中一時，上文學課的劉淑嫻先生教導我們讀丹麥作家安徒生的童話《賣火柴的小女孩》，當時就覺其淒清感人。不過，那年月是我家活得最幸福的時光，因此，對理解人世間的諸多不幸還是程度較淺的。

    然而，隨着經歷閱歷的疊加，後來每次挑燈夜讀《賣火柴的小女孩》，卻都有着新的感悟，尤其在今天，當我再一次讀畢已然熟悉的《賣火柴的小女孩》，就不由自主的泫然淚下。

    “天氣冷得可怕”，正與我現在所處的相同。“這是這年最後的一夜——新年的前夕”，也與我現在所處的無異。“在這樣的寒冷和黑暗中，有一個光頭赤腳的小女孩正在街上走着”，她為了甚麼？為了賣火柴！但是，“這一整天誰也沒有向她買過一根；誰也沒有給過她一個銅板。”除夕了！小女孩聞到“街上飄着一股烤鵝肉的香味”，而她卻在“一個牆角裡坐下來，縮做一團”，“她的一雙小手幾乎凍僵了”。於是，她燃起一根火柴，“覺得真像坐在一個鐵火爐旁邊一樣”；她又燃起了一根，於是看到家裡的“桌上鋪着雪白的枱布，上面有精緻的碗盤，填滿了梅子和蘋果的、冒着香氣的烤鵝”；她又再燃起了一根，便看到自己“坐在美麗的聖誕樹下面”，聖誕樹的“綠枝上燃得有幾千支蠟燭”；她又再燃起了一根，竟看到“唯一對她好”的老祖母；“她急忙把整束火柴中剩下的火柴都擦亮了”，看到“祖母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顯得美麗和高大”……

    令人豈不哀哉的是，第二天，“新年的太陽升起來了”，但小女孩卻死了，“手中還捏着火柴”。或許，小女孩不僅不能活到新年，可憐的她甚至可能還活不過除夕！

    掩卷沉思，我從心底裡指責那個小男孩，在小女孩躲過兩輛飛奔的馬車而把鞋子跑落時，小男孩把其中的一隻撿起來並拿着逃走了；我也從心底裡指責小女孩的父親，小女孩害怕“沒有賣掉一根火柴，沒有賺到一個銅板”，“父親一定會打她”。我還從心底裡指責經過那個牆角見着聽着小女孩叫賣卻瞑然無睹的人，他（她）們竟然沒有幾個願意拿出銅板買小女孩的火柴……如果當中有人願意做出善行，十之八九就能挽救一個寶貴的生命。

    安徒生偉大！鞋匠家庭出身的安徒生，深深了解下層社會的人如何在掙扎中求存。他用他的筆，披露了他的所見所感所思；他用他的筆，啟發芸芸眾生崇尚善良、崇尚同情。“感恩是美德中最微小的”！安徒生不只是屬於丹麥，他早已煌煌焉於世界。作為中國的一位普通讀者，僅僅就安徒生的《賣火柴的小女孩》，就理應對安徒生懷着長久的感恩之情。

    二〇〇三年九月十六日，我到了丹麥的哥本哈根，執意要多坐兩個小時的車去拜訪歐登塞。我在歐登塞找到安徒生出生的故居，但門關着，從窗口往裡看，似正在裝修中。但離出生地不遠卻有一個頗具規模的安徒生博物館。

    在博物館裡，我看到不少國家的安徒生作品的譯本，當然也有相當數量的由葉君健先生所譯的中文本。我還看到與安徒生有關的中國人的剪紙作品，其中不乏《賣火柴的小女孩》。至於安徒生雕像、畫像，當然觸目可見。

    二〇一二年七月三十一日，我到了斯洛伐克的布拉迪斯拉發。你知道我在國家劇院前的公園裡看到誰的雕像？乍一看時，我就已感面熟，俯身一瞥牌子，“ANDERSEN”，果然安徒生是也！在安徒生的身上身下，都是他童話中意態萬千的人物和小動物。我向安徒生深深地鞠了一躬，接着口中念念有詞：“大師，從小就讀過你的《賣火柴的小女孩》的一位中國人看你來了。”

    黃昏溟蒙了！臨末，我又想起《賣火柴的小女孩》結尾中之所說：“她（指小女孩）曾經看到過多麼美麗的東西，她曾經是多麼光榮地跟祖母一起，走到新年的幸福中去。”天啊！

    尚貝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