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柴薪
奶奶去世以後,爸爸就把爺爺接到他家住。在老房子待了一輩子的爺爺,習慣不了住宅樓的生活,單是坐電梯就已令到他不自在。過去,爺爺酷愛一個人閒逛,拴着自製的木拐杖,到水果攤、報攤、市場去,大家見到他,都會喊一句:“司徒叔。”
小時候,我不喜歡某些看着精明的街坊,和一些不熟的親戚,我總擔心他們會佔爺爺的便宜。當代社會,人們都太聰明了,都曉得如何為自己謀取最好的。好幾次,他們望向爺爺的眼神都帶着憐憫,也許是惋惜爺爺的愚鈍。我常常站在爺爺身邊,挽着他的手,試圖展現出最兇惡的眼神,把不懷好意的人趕跑。
爺爺從前是軍人,他嗓音洪亮,以赤誠的心待人。他不計較很多事,除了每日的報紙。當年還是一個有送報員的時代,只要《南方日報》和《珠海特區報》出現,就能讓爺爺分外欣喜。他似乎比任何人都在乎這個世界到底好不好,於是在智能手機還未盛行的年代,看報紙成了我的消遣之一。
爸爸以前總開玩笑,我和爺爺簡直是“餅印”,不僅長得像,連性格都一樣。尤其是我們在飯桌上都停不住腳,要麼端着碗去餵貓,要麼突然去洗碗,總之不能好好吃飯。為此,我倆經常被批評,但從來不改,被冠上“粗野的原始人”的稱號。確實,在那段最無憂無慮的日子,我都活得像個野人,和爺爺到附近建材市場撿別人不要的木架,拿回去當作柴燒,也不顧世人的目光,看到空瓶子就帶回去,既環保又能賣給收廢品的。舅媽見到我這樣做,還驚訝得“咦”了一聲。
幾個月前,爸爸決定裝修老房子,和爺爺搬回去住。這兩天,爸爸在家族群裡分享施工圖,老房子變得更漂亮了,裝潢簡約大方,還鋪上了耐看的淺色實木地板,頗有時髦的氣息。
我頭一次覺得,時光對他們兩父子是那麼溫柔。
司徒子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