掬水弄花明月在 道行桴海聚重來
今日我走進南開大學迦陵學舍,出席“為有荷花喚我來:葉嘉瑩在南開”座談會恭賀葉先生百歲壽誕,心情十分激動。和出席此次活動的不少同學一樣,我也是葉先生來南開執教後的首批親炙弟子;與多數同學又不太一樣的是,一九八二年一月畢業後我留在南開中文系任教數十載,比同學們有更多在先生身邊接受教誨的機會,有更多接受老人家提挈的幸運——二〇〇三年我被遴選為博士生導師,先生即是投票人之一。
我是搞語言學的,對文學本來多少有些隔膜。但先生任教南開後,每堂課都吸引着莘莘學子,這其中就有稚氣未脫的我。還記得葉先生當年在“主樓111階梯教室”授課時的盛況,先生講古詩十九首,講溫庭筠,講李後主,講柳永,講韋莊,對古人深刻而獨到的理解,令人驚歎。
尤其當講到韋莊“騎馬倚斜橋,滿樓紅袖招”,那迷醉的神情,彷彿先生與韋莊的心靈跨越時空般的溝通起來;那會心的微笑,好似不同的靈魂以詩為橋完美地契合在一起。先生講詩,講者如醉如癡,聽者如飲甘露,台上下頓起強烈共鳴。或許正是那一刻,詩的種子也在我稚嫩的心裡種下,並萌生出小芽。去秋我將過去三四十年間所作二百餘首不成樣的詩作編成一部詩集,交商務印書館出版。今天我把它獻給老師,如作業卷,敬請老師批閱。
葉先生與南國詩界的一些領袖級的人物多有交集,香港的饒宗頤先生自不必說,澳門的程祥徽先生亦是其中之一。程先生今年四月過世前多次對我說起葉先生曾有詩相贈,說起葉先生來訪澳門時他們在聖地牙哥酒店唱和的往事。二〇〇四年,程祥徽先生出版《泛梗集》一書時,請沈秉和先生向葉先生代索題詞,葉先生於當年五月二日為程先生題寫兩絕句:(一)雲中鵰影擬英姿,漠北天南任所之。更具高才匯今古,懾人真氣寫新詩。(二)閱盡人生路窄寬,語林詩國兩盤桓。大千憂樂關情處,不作尋常泛梗看。
詩是葉先生寫給有過二十年坎坷遭際,從北京而青海而港澳度過漂泊人生的程先生的,也可約略看出葉先生自己的人生剪影。程先生二〇〇四年十月十九日《步韻答葉嘉瑩教授》:千帆競渡展雄姿,猶剩孤舟無所之。狂嘯歸來天色晚,懷慚愧對遠來詩。二〇〇七年十二月二十日葉先生駕臨澳門,下榻聖地牙哥酒店,程祥徽先生趨前拜望,又寫下《與葉教授茶聚聖地牙哥酒店》:濠江最好是初冬,古堡迎來一代宗。十字門前觀大海,憑欄輕唱夕陽紅。
葉嘉瑩先生是南開的,是中國的,是世界的。先生生於詩國,屬於詩,其本身就是一首最美的詩,永遠散發着迷人的芬芳,將薰陶着一代又一代國人和熱愛中華文化的人們。
最後,我不揣淺陋,以一首題為《敬賀葉嘉瑩先生百歲壽誕》的小詩,表達學生對先生的崇高敬意:積年凍土喚春雷,竹菊梅蘭逐日開。掬水弄花明月在,道行桴海聚重來。
(註:本文為“葉嘉瑩先生百歲壽誕座談會”上的發言。)
周 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