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和實用

    三個階段：原始人不再蹲下來，坐到一段斷木上幹活，比較不易困倦；他把斷木的樹皮剝掉，不使粗糙樹皮磨擦皮膚，坐得更舒適；美化樹身，在上面刻上簡單的圖案。我問學生他們認為藝術在哪一階段開始，大多數回答：最後階段，在樹身刻上圖案開始。理由？因為在前兩階段所做的有實際的功用：不易困倦、更舒適；而美化，雖然並非一無是處，但卻只是有之固佳，缺亦無妨，符合一般人對藝術的看法。藝術求美，但美是甚麼？有甚麼實用價值？在回答這個問題之前，讓我們先回答另一個問題：實用是甚麼意思？

    有人說：實用就是滿足基本的需要。就此看來，藝術可以說不實用。衣基本是為了禦寒，食基本是為了充飢，禦寒和充飢是衣食的實用價值。用獸皮，樹葉裹身，已經能夠保暖；動物的肉、內臟、皮骨，植物的根、莖、葉，不需任何烹調料理，吞進肚裏便都可以充飢。以前的原始人，今日的禽獸，便是這樣生活的。所以今日我們衣服的剪裁、顏色；食物的味道、生熟……等等，都和藝術一樣，沒有實用價值。倘使我們的祖宗都只顧實用，沒有藝術的意識、慾望，今日我們也許仍然茹毛飲血，穴居野處，過猿猴禽獸一般的生活。

    人的基本需要往往因為超實用，也可以說藝術的要求，不斷地變，不斷地提升。語云“衣食足然後知榮辱”，以前的基本要求只是衣食足，這個基本要求滿足了，榮辱慢慢便也變成基本要求之一了，而且往往還比衣食足更受重視。“士可殺，不可辱”，所以有不食嗟來之食，不為五斗米折腰的故事。這是禽獸所沒有的，因為只有人才有超實用的，也就是藝術的要求，這種不只求實用的藝術精神是人類進步的主要動力，是人和禽獸最重要的分別。

    陳永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