蒼蒼橫翠微

    和女友們籌備着組織一場夏日讀書分享會，其中計劃安排有詩歌朗誦環節。於是晚上興致勃勃地在書櫃前翻找詩集，以作準備。就這麼猝不及防的，與舊時光重逢。

    手中一本小小的《畫詩——席幕蓉詩集》，是高一同學送的生日禮物，扉頁上是娟秀的字體，寫着“禮輕情義重”。那是一個有着可愛酒窩的圓臉女生，性格開朗，笑容甜美。而畢業之後，我們不知不覺間就失去了聯繫。

    年輕的時候，總是隨意地對待分離，總覺得不久的將來很快就能重逢，一切都不會改變。正如席幕蓉在詩裏寫道的：

    “在綠樹白花的籬前，曾那樣輕易地揮手道別。”卻沒想到陰差陽錯之間，再見，就是再也不見。

    從前那些青澀而單純的時光，在翻開書頁的這一刹那輕輕地湧來，不禁百感交集。高中時的我們，喜歡席慕蓉的詩歌，渴望理解和肯定，充滿憧憬和自信。高一班級聯歡晚會上，全寢室女生集體朗誦了席幕蓉的詩《十六歲的花季》，搖曳的燭光映襯着我們年輕的臉龐，星星在我們的雙眸中閃耀着光亮。那個夜晚，至今想起，依然清晰而難忘。

    我們鄭重地朗誦着：“我知道，十六歲的花季只開一次，但我仍在意裙裾的潔白，在意那一切被讚美的、被寵愛與撫慰的情懷……在陌生的城市裏，我夜夜舉杯，遙向着十六歲的那一年。”

    而如果我們在今天重相聚，要吟誦的，也許是席慕蓉的另外一首詩《四十歲》：“新醅初釀的時光啊，竟然都已經是那樣遙遠、那樣閃爍着的年代了嗎……在舉杯之前，也許我們都已經明白，由此前去，再也沒有比手中這一杯，更醇更美的酒了。”

    記得高一那年晚會上還有一個抽取明信片的節目，每個同學都要匿名手書一張明信片，我寫下的，依然還是席慕蓉的詩句：“如果你願與我一起去追溯，在那遙遠而謙卑的源頭之上，我們終於會互相明白。”當時的自己其實對這幾行詩句似懂非懂，可在此刻，在雷雨過後依然炎熱的夏夜裏，遙想當年，似有所悟。

    所有的青春都是似懂非懂的，在那些迷茫而快樂的年少時光裏，我們恣意成長，且歌且行。而當我們明白了青春，最美的青春已經過去了。當我們懂得了友情，一些朋友也已經走散了。

    人生總是難免遺憾的。

    但曾經的情誼，其實也許依然存在着，以另外一種方式，另外一種形態。正如高一同學送我的這本詩集裏，珍存着她的字跡，安放着她的關心，隨我從成長的家鄉到讀書的城市，再到安居的地方，靜默無語，卻始終都在身旁。多年以後，再次輕輕地觸動了我的心。

    這本詩集裏近三分之一的詩歌，至今仍能背誦全文。詩集的開篇，是這兩行文字：“夏日已遠，馨香淡雲”，只留下一首柔美的歌：“回顧所來徑，蒼蒼橫翠微”。

    站在生命的渡口，往事和友情都藏好了，藏在了青春的詩句裏。而時光這本詩集，讓我們在重溫的時候，總是不禁如席慕蓉所感嘆的：“回顧所來徑啊，蒼蒼橫着的翠微，這半生的坎坷啊，在暮色中化爲甜蜜的熱淚。”

    翠    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