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李浮瓜水井頭

    消暑的食物除了綠豆，當然還有不少，蜜瓜、西瓜、雪糕、奶茶，年輕人覺得十隻手指都未必數晒，對一碗綠豆湯或許頗不以為然。不過，對食物的懷念要放到具體的情境中，才能明白其令人回味和珍惜之處。在沒有現在我們所見的家庭製冷機械之前，炎炎夏日裡要有舌尖上的享受，無疑都得依賴大自然而來。

    我不知道正在讀到這篇蕪文的讀者，在夏天是怎樣享受一碗涼粉的？或者是否有小時候食涼粉的難忘回憶？我記得在我的小學年代，初夏時節，便有挑擔貨郎沿街賣涼粉草，嫲嫲拿五毛錢便可買到三數紮。然後在某個星期六午飯後，嫲嫲便會煮一大鍋水，把涼粉草放入煮一會，再倒進預先清洗好的大銅盆裡。我們幾個堂姐妹耐心地守着這兩三個銅盆，直至銅盆裡冒着熱氣的黑水冷下來、凝固下來，於是在我們的歡呼聲中，嫲嫲把涼粉割出來、放到鐵桶裡、再沉到水井吊着浸起碼一個鐘。如此這般差不多一個下午過去，我們才每人分到一碗冰冰涼的淋了黃糖漿的涼粉。

    在昔日的農村，不少大戶人家都有一口私家水井；我們是家族圍着一條小巷聚居，有一口屬於我們的私家水井。雖然同村的人家在默許下也來這口井打水用，但夏天在井裡浮瓜沉李就成了我們的特權了，也可以說是一個天然的雪櫃。我們家的這口井，除了挖得特別大特別深，水量更是充沛，在夏天雨汛期，井水幾乎要漫出井沿；冬天的井水卻是暖的，井口總是瀰散着若有若無的水蒸氣。對水井和井水的憶記，是新新人類不會擁有的記憶吧。

    中國富強起來不過是近廿年之事，就算在三數十年前的澳門，普通人家的孩子在小時候要擔水煮飯也很常見。作為見證這幾十年間整個社會翻天覆地變化的一代人，不由得生出無限感慨，滄海桑田已不足以形容這些變化的劇烈以及顛覆我對世界的認知。

    花    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