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以道和

    戴定澄教授學術論文《西樂東漸、中樂南移的文化匯聚——論澳門音樂歷史傳統的獨特性》孕大含深，開端提及了歐洲中世紀關於“七藝”的歸納和定義：文法、修辭、辯證、算術、幾何、天文、音樂。貝多芬曾說：“音樂是比一切哲學更高的啟示。”使人不禁思考，音樂本身在“七藝”中，是否也有着更高的啟示、蘊含着其他藝術的精髓？

    美國詩人亨利 · 朗費羅說：“音樂是人類的通用語言。”千百年來，音樂家一直在研究這門深奧語言之“文法”：從音程到旋律、從多聲到和聲……在歷史長河中，音樂中的文法隨着特定時期的宗教、政治、文化、藝術和美學概念所更變。音樂中千變萬化的本質也離不開“修辭”藝術：修辭在西方古文明中意為“言說”和“勸服”。從古往今，從宗教音樂到世俗音樂、從巴洛克時期裝飾音到莫札特歌劇中的宣敘調，音樂一直在以不同的修辭手法“言說”聲音以及情感內容——或為上帝祈禱，或為聽眾訴說，無一不是為了觸動心靈深處，被音樂所“勸服”。

    德國哲學家萊布尼茨曾說：“音樂，就它基礎來說，是數學的。”音樂與算術幾何的關係源遠流長。比如古希臘畢達哥拉斯所發現的畢氏音階，對音高、音程、泛音的研究和理解，奠定了數學和科學在音樂藝術本身的基石；又或者是二十世紀作曲家Schoenberg所建立起的十二音體系作曲技法和序列音樂，充斥着理性和數學思維；作曲家Stravinsky甚至認為：“音樂的形式較近於數學而不是文學。”

    同時，音樂藝術不斷啟發和昇華哲學界對於辯證博弈的藝術追求。比如哲學家黑格爾曾以形式和內容的辯證法來探討音樂美學：音樂是形式，情感是內容，而內容決定形式。這跟中國傳統音樂哲學的“凡音之起，由人心生也”不謀而合，即是音樂的存在離不開人的存在、思考精神和聽覺感受。當然這也引起了與“絕對音樂”美學理念的紛爭：“（音樂）是一種不依附、不需要外來內容的美，它存在於樂音以及樂音的藝術組合中。”

    “樂以道和”四字出自《莊子 · 

    天下》，意為音樂能夠表現“中和”之氣，而在儒家思想中，“致中和，則天地萬物均能各得其所，達於和諧境界”。在本人看來，歐洲的多聲以及和聲音樂，無不在追尋探索音樂的中和之氣與和諧境界。

    此中和之氣，亦存於“七藝”之中，音樂與其他藝術蘊含着千絲萬縷的關係。音樂是獨特的藝術：它是“只應天上有”的聲音和時間的藝術；它是瞬間即逝的聽覺盛宴；它同時也是永恆不滅的心靈洗滌……音樂藝術的崇高品質，就其實質意義而言，可用戴定澄教授極為精妙的八字所總結：“只可意會，不可言傳。”

    陳家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