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水粽
剛過去的端午節,師姐惠我以她家鄉香港西貢的特色粽子,叫做灰水粽。乍聽乏味。回來嘗新,原來是明星級的鹼水粽,黃澄澄的幼嫩香滑,晶瑩剔透,如玉。美極了。上網考察,不得了,才知我吃了一枚香港非遺!
客家主婦會笑我小題大做,那是他們的傳統應節食物,我則孤陋未聞;即使連熟悉的鹼水粽,其實製法也不甚了了。年來坊間的鹹肉粽子系列,品類紛繁,要多名貴的都有,而鹼水粽頂多加些蓮蓉或豆沙之類,卻穩做角黍的永恆代表。小時見祖母製作鹼水粽,只留意放入一條煮熟後變紅的小木枝,如今知道是叫蘇木枝。但鹼水粽和鹹粽口感不同的要訣在哪裡?
帶着一額汗,先做田野考察。那是節前兩天,在大型傳統街市看到眾多主婦爭相購買“陳村鹼水”,她們說把鹼水加入糯米就是鹼水粽的材料,非常簡單,調好份量最重要,否則會味苦。這鹼水透明如水,會是化工製成品?古老年代祖母也能買來這個?存疑。
原來鹼水製法歷史悠久。灰水粽就是客家人的鹼水粽,沿用古老的燒草木製灰水法做鹼水。資料說自明代李時珍《本草綱目》至清代屈大均《廣東新語》都有記載製鹼水方法。南北所用草木不同。師姐說他們鄉里用的是荔枝木燒灰,昔日不知灰水粽的獨特,到城裡上大學後才感其珍貴。她捧住一枚灰水粽送我時的語調,讓我想起剛過世的畫家黃永玉說的:故鄉是我們情感的搖籃。
灰水製法繁複,過濾與沉澱需時,難以配合今天的社會步伐,這被供奉在非物質文化遺產殿堂的名物,被市場淘汰是早晚的事;不過禮失求諸野,只要有客家青年肯承傳技藝,把鄉愁結在一枚粽子上,那看去溫潤如玉的節日美食還是會長存人間的。不是嗎?不到市場,我都不知今天仍有大群婦女會在家自製粽子。
而客家人的血脈與鄉愁,說來真夠遙遠和曲折的。
吳淑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