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兒之死

    人，總有糊塗的時候，尤其是在情感上。

    曾幾何時，大約是我較現在相對年輕的時候吧，一些人的辦公室白亮亮的牆壁上，煞有介事又黑白分明的懸着四個大字。而這些黑框鑲嵌的書法作品，我除了看懂了“難、得、糊、塗”這四個字，便甚麼也不懂了。能在牆上掛上字畫的，不用猜也知道是有獨立房間的上司們，故而我站在上司的書桌前恭聽指導，天真的以為這一定是個脾氣很好的人，直到被罵到想哭不能哭、想躲躲不了的時候，才明白過來——那四個字不是用來寬慰面向着它的人的，而是在宣示“不要以為上司會糊塗”的警告。

    後來我才知道，那是揚州八怪之一的鄭板橋先生，在年過半百後悟出的哲理。由是我想，終有一天我也能做到該糊塗時且糊塗的。

    前年秋天，路過金魚檔，看到成群結隊的斑馬魚，在擠迫的魚缸中，朝着打氣水泵造成的水柱，逆流順流地玩得歡天喜地，便也歡天喜地帶了兩條回家。開初放到水養植物玻璃盆中，兩個月後，其一死了。內疚之餘買了小魚缸和一應配件，再去買一條好讓成雙成對。後來看着還是有些孤寂，又多買幾條不同顏色的，使之更有生氣，卵石、水草、暖管、過濾器、彩燈，一件沒有落下，就連水質我也兼顧了。如是這般，冬去春來，斑馬魚卻紫、黃、綠、藍、橙的一尾、一尾離我而去。看着牠們起先呆呆滯滯，然後平衡力漸失，到呼吸困難癱軟在水底，最終死在隔離用的小缸裡，我一天比一天難過。才猛然記起，不單是為了覺得自己是“剋寵物的命”，因而多年以來不養小動物，還有寵物的生命一般較短，我不欲在人與人的感情之外徒添悲傷！想到這兒，不禁將“難得糊塗”再曲解一次：

    不該糊塗的時候，我還是糊塗了——在情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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