核桃
車到核桃高中,停了車,走入籃球場,一個小孩在玩球,投籃,再投籃,孩子的母親站在場邊,一個很普通、很普通的母親。旁邊的體育館裏正在打比賽,高中生對高中生,走進去看了一眼,又走了出來。要不是這場比賽,學校興許是不開的,周末。
叫兒子女兒都來看一看這個高中,兩人都不高興,很隨便地走了走,一起站在籃球場邊,看那個小孩玩球。
先生說我,你看你都不會社交的,要是那誰,路上走着走着都能跟陌生人搭上話。於是我走向那位母親,說Hi,加上了微信。我就這麽擁有了我的第一位核桃市朋友。
然後去一個朋友家,看一看,如果可能的話,兒子就留下了,上九年級。
兒子不願意留下, 一是香港還有牽掛,他在一個樂團,單簧管,他所有的朋友都在那個樂團。二是朋友家有狗,一隻大金毛,盯住他叫。
就算是跟他講,留在這裏有好吃的,跟常州外婆煮的菜味道一樣,他還是不願意,三步併作一步跳出了門外。我們只好道歉。朋友帶我們去吃飯,天色已暗,很多店都關了,最後去了一間鐵路邊的茶食店,點了一桌小食,還有熱茶。
我們討論了一下爾灣。之前也去看了幾個爾灣的高分高中和私立高中,都挺新的,又氣派。
氣派是氣派,可是沒有什麽氣質。我是這麽說的,就跟爾灣這個地方一樣。
朋友笑着說是,爾灣是新貴。
新貴新貴,新是新了,並沒有很貴,我說。我就是這麽說的。
朋友只是笑。茶真的很好,茶食也入味。我想我會一直記得那間茶店。
我們就回香港了,臨行前留下了兒子的一箱衣服,帶走了一袋雜錦糖。
跟我新認識的核桃朋友聊天,告訴她我的分別心太重,總覺得爾灣一股子暴發氣。核桃朋友笑着說,核桃市更有歷史感,小瑞士。
哪裡像瑞士嘛,我說。
要到冬天。核桃朋友說,就能看到雪山。
我都不知道我冬天會在哪裡。我說,也不知道未來在哪裡。
還是要爲孩子們打算,核桃朋友說。
我好不容易開始自己的事業。我說,之前已經爲家庭付出好多。
孩子就這幾年的陪伴。核桃朋友說,他們上了大學就沒你的事了。
而且對於一個作家來說。她又說,哪裡不可以開展事業?
這麽一個路上搭話搭來的朋友,我都覺得很神奇。
我還是用了兩年。一年用來掙扎,一年用來放下。
交了辭職信,給核桃朋友發了個短訊告訴她。她說核桃高中歡迎你。
洛杉磯機場出來,直接去往租住的房子,網上看到的第一家,不知道在哪裡?也不知道會怎麽樣。我有一個寫作朋友,與半夜彈琴的鄰居老太太鬥智鬥勇了大半年,我勸她算了,搬吧,下次搬前一定先看看風水。她說這講運勢的,人要在運中,在哪裡都好,人要走低,哪裡都是惡人。
天色已晚,仍然覺得一切都似曾相識,樹和路,房子。
第二天傍晚散步,才發現,就是我們第一次來走的那條路。就在這條路上,看到過一個賣房牌,我還指了一下,說,看,有個房賣!房子的對面就是核桃高中。我清晰地記得那一指,也清晰地記得那個房子的前院,簡直可以講是寸草不生。
那時沒有買那個房,那時也沒有留下,按照那誰的說法,又是錯失了一次發財的機會。有的人一生的運勢,都不會是靠炒房發財的。但是運勢要走低,確實哪裡都是惡人。
我的體會只能是, 運勢低的時候,更加要低調做人。
然而,每一個人的運程,都不會是一直走低,或者一路往高的,高了總要下來,低了總要上去一些,起起伏伏,緣起緣盡,每一個人的人生,才豐富起來。
那一天亂走,見到一間茶食店,門面破舊,按說路過也罷,也不知爲何,就推門而入了。身後正有一列火車緩緩經過,一車又一車集裝箱,畫滿了塗鴉。店門合上了,也就把緩行的火車隔在了門外。
落了座,突然就可以肯定,正是這間,鐵路邊的茶店,就是上次來過的那間店,茶食與茶仍是兩年前的模樣,好像昨天。看了一眼茶店的名字,天仁。
竟有這麽巧的事?就是有這麽巧的事。
世界上所有的事情都是安排好的吧。所以要對人生和命運懷有敬重之心啊,這就是我想說的話。
周潔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