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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自清的消夏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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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 5月31日 星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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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自清的消夏心情

龔 剛


    朱自清的消夏心情

    夏天到了。

    熱,兼之以悶,真正難熬。

    所以得想辦法打發。

    你可以抱着逃避的心態來打發,也可以抱着消遣的心態來打發。

    這是兩種境界。

    一者是“避暑”,一者是“消夏”。

    “避暑”就是“避時”,容易讓人聯想起古之君子的“避世”、“避人”、“避地”,比較無奈,也比較被動。

    “消夏”的心態就比較達觀,也比較主動,有點把難熬的夏日拿來把玩、賞玩的意思。

    《水滸》第三回,也就是“魯提轄拳打鎮關西”那一回,鄭屠笑道:“卻不是特地來消遣我!”魯達聽得,跳起身來,拿着那兩包臊子在手裡,睜着眼,看着鄭屠道:“洒家特地要消遣你!”

    在我看來,“消夏”的“消”就該是魯智深所謂“消遣”的意思。

    時逢夏日,炎威當道,這是上天讓人類活受罪來着。可是,我們難道就怕了你不成?看我們如何消遣你!

    用這種心態對付炎夏,可就算得着“消夏”的真諦了。

    消夏的方法,可雅可俗。

    雅,可以如清代鑒賞名家高士奇,以賞玩、品評書畫名品如董北苑《溪山行旅圖》、米芾的《雲山圖》之類來消磨長夏。他還由玩物進於道,編撰成了書畫鑒賞名著《江村消夏錄》,此書與孫承澤《庚子消夏錄》、吳榮光《辛丑消夏記》、繆荃孫等《壬寅消夏錄》,並稱書畫著錄中的“四消夏”。

    俗一點的消夏方法可就多了,比如臥讀武俠小說,去影院看大片,邀三五好友喝冰啤,諸如此類,總之是各有各的樂趣。

    朱自清寫過一篇《外東消夏錄》的散文。他在這篇不甚為人所知的文章的“引子”裡說,“這個題目是仿高士奇的《江村消夏錄》。那部書似乎專談書畫,我卻不能有那麼雅,這裡只想談一些世俗的事。”

    他其實主要談了兩件入“世”而不“俗”的事兒,一是“四川大學開辦夜校”,基本是泛泛而談,沒有多大趣味,另一件是“成都的閑味”,細細寫來,極有韻致:

    據說成都是中國第四大城。城太大了,要指出它的特色倒不易。說是有些像北平,不錯,有些個。既像北平,似乎就不成其為特色了?然而不然,妙處在像而不像。我記得一首小詩,多少能夠抓住這一點兒,也就多少能夠抓住這座大城。這是易君左先生的詩,題目好像就是“成都”兩個字。詩道:細雨成都路,微塵護落花。據門撐古木,繞屋噪棲鴉。入暮旋收市,凌晨即品茶。承平風味足,楚客獨興嗟。住過成都的人該能夠領略這首詩的妙處。它抓住了成都的閑味。北平也閑得可以的,但成都的閑是成都的閑,像而不像,非細辨不知。…… 

    文中提到的易君左乃民國聞人,號三湘詞人,長於詩詞、遊記文,亦通書畫,有《君左詩選》傳世,其父易順鼎亦以詩名。他與兼長詩詞的名小說家郁達夫交誼甚深,抗戰初期,郁氏曾移家武陵源邊上的漢壽,即為易君左促成,郁達夫為此作《避地漢壽賦寄君左》七律相贈。一九三四年春,上海中華書局出版易君左著《閒話揚州》一書,書中有“古人說的煙花三月下揚州,全國的婦女好像是由揚州包辦,實質揚州的娼妓也未見得比旁的地方高明”,“隨你走到大街小巷,滿眼都是土地廟。在橋頭放鴿子的人,在茶館兒喝茶的人,十有九個是煙鬼”等語,引發軒然大波,最後以焚書賠錢了事。時人以“易君左閒話揚州,引起揚州閒話,易君、左矣”之聯語諷詠此事,可謂奇思天成,饒富意趣。

    一九三八年秋,易君左攜眷輾轉至重慶,草成《杜甫今論》,並與避難成都或成都籍的文化界人士如李璜、老舍、朱自清、張大千等往來酬唱、過從甚密。時任西南聯大教授的朱自清放假回成都,易君左常與他討論文學,曾以《偶成》一詩相贈,朱自清大為稱賞,還請易寫成條幅作紀念。這首《偶成》就是朱自清提到的詠成都詩。

    成都是蜀地名城,其風土人情、建築風貌、氣候環境,雖不同於郁達夫、徐訏筆下的北平,但到底同為通都大邑、數朝古都,又有它的幾分相似處。蟬聲在耳,蒲扇輕搖,從易君左的五律中,從燕蜀帝京的“像而不像”中,品出成都的獨特韻味,這正是長夏消閒的一份清趣。

    在朱自清看來,北平與成都的精神底蘊,都在一個“閑”字。但“閑”而有別,易君左之詩的妙處,正在於抓住了成都的閑味。“據門撐古木,繞屋噪棲鴉。”古樹倚門,昏鴉紛飛,這是千年古都常見的景觀,可是成都舊宅門前的泡洞樹或黃桷樹,戇粗偃蹇,老氣橫秋,北平是見不着的,它們“據”着“撐”着,閑閑的有一種慵懶之意,樹猶如此,人更閒散。“入暮旋收市,凌晨即品茶”,早起是為了泡茶館,聊天喝茶,放鬆身心,生意嘛,湊合就行了,所以,暮色未深,街上舖子便劈劈拍拍一片上門聲了。“細雨成都路,微塵護落花。”在毛毛雨的春天,“緩緩的走着,呼吸着新鮮而潤澤的空氣,叫人閑到心裡,骨頭裡”,“若是在庭園中踱着,時而看見一些落花,靜靜的飄在微塵裡,貼在軟地上,那更閑得沒有影兒。”這就是巴山蜀水間的那份閑味,溫潤、輕軟,不同於北國的乾爽、蕭瑟。

    朱自清在《外東消夏錄》的“引子”裡還談到,“消夏還有一個新意思,就是換換生活,變變樣子。這是外國想頭,摩登想頭,也有一番大道理。”

    雖然不清楚朱自清的“外國想頭,摩登想頭”之說有何依據,可是,把“消夏”理解成“換換生活,變變樣子”確是一種值得讚賞的心態。這種達觀的態度,恐怕不僅僅適用於“消夏”而已。

    龔    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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