鎖匙洞後的秘密
“黑沙環,高層光猛,兩房齊租六千”;“新口岸,靚裝有露台,全場最筍七千”……地產舖前貼滿租售樓盤廣告的玻璃上,映照出李耀華笑逐顏開的面容。於短短半年內便同時成了業主和包租公,他還不到三十歲,又單身,覺得一切有點不真實。
“從今天開始放租,預計每月收租七千五,租金填補在供樓的款項中,自己月供一萬多,除去家用,生活費也算夠用。”李耀華心裡盤算着。
作為一名工程師,他用來供樓的這筆費用,超過人工的二分之一,如果沒有租金幫補,要供這個位於新口岸的近千呎兩房兩廁單位,還是有點吃力。地產經紀跟他說過,這個單位本可租八千五,但疫情下租客有所減少,便說服他減租。李耀華沒有放租經驗,一切都聽從中介的建議,目前他只想盡快把樓出租,好讓自己減少一點負擔。
位於新口岸的單位,是李耀華在家人幫忙支付首期的情況下買的。李家兩老早早為兒子鋪路,怕他上不到樓,娶不到老婆,於是便看準時機,為兒子購入單位,讓他未來的路好走些。
在新樓未租出前,李耀華便成了節衣縮食的樓奴,才剛開始供了三個月,便開始懷念以前手頭寬鬆的日子。
“常餐,熱奶茶。”李耀華向茶餐廳的侍應下單。
“熱奶茶?你一向無凍不歡。”馮學良問道。
“凍飲貴,不好了。”
“嘩!”馮一臉驚訝。
李耀華與馮學良在母校附近的茶餐廳相聚。他倆是中學同學,從前一放學便前來吹水、玩卡牌遊戲。畢業後雖然少了聚頭,但兩人一年總會相約幾次,閒話家常。
死黨相聚當然從容自在,但自從馮學良脫單,又在幾年內成家立室後,李耀華就有點抗拒跟他敍舊。在社會上打滾了幾年,眼見同齡朋友逐一成家,李耀華也想交個女朋友,跟上大家的步伐,但現在他仍形單隻影。每次在社交平台上看見馮學良與妻子的甜蜜合照,李耀華心裡都有種刺刺的感覺,他一方面羨慕着馮學良的美滿婚姻,另一方面又嫉妒。
其實馮學良沒有刻意炫耀,但兩人每次見面,縱使只是閒談日常,也總有些話會刺中李耀華的心。例如當馮學良談及他母親與妻子間的衝突、他們夫妻間因生活的瑣事而互相抱怨時,李耀華都會覺得馮學良像一隻開了屏的孔雀,炫耀着他有屬於自己的家庭。
“怎樣了?做了大業主,幾時帶我參觀?”馮舉起凍咖啡,主動與李耀華碰杯。
“看甚麼看?你新婚入伙都沒請我上去看呢!”
“你知我老婆有潔癖,不喜歡有人來。”
“唉!現在有異性冇人性了,老婆前老婆後,曬幸福。”
馮淡淡一笑:“我哪有? 你可不知道了,女人有時好煩的。”
“唉。兩個人,煩着煩着就一世了。” 李耀華又被觸碰到神經,低聲地說。
“兩個人?我都想是兩個人,但現在是三個人。”
“三個人?有喜還是有外遇?”李耀華揚起眉毛。
“痴線,是我媽! 我們一起住。 ”
“你這麼孝順?竟然跟媽住。 ”
“說真的,跟媽住我倒沒甚麼所謂,重點是一間屋有兩個女人,還是奶奶和新抱。”
“婆媳大戰?但你結婚時不是買了新樓?你們沒搬出來嗎?”
馮學良遲疑了一下:“嚴格來說我們不是買了新樓,是換了新樓。”
李耀華想起馮學良出生於單親家庭,自小與媽媽同住在北區的舊樓,現在馮學良結了婚,才搬到氹仔住兩房電梯樓。按他這樣說,大概是伯母把舊樓賣掉再換新,所以他們才要同住。“那沒辦法了,屋是伯母的,不能扔下她不管,你就做好和事老吧! ”
馮學良笑而不語,一口就把捧在手上的凍咖啡喝光。
見馮學良沒勁再說家裡的事,李耀華沒再追問了。
李耀華和馮學良大半年都沒再見面,連手機短訊也沒有發一條,不過這種情況並不罕見,因為這是他們的相處方式,是男人間的友誼。這大半年,李耀華一直努力工作和供樓,但他的放租計劃至今仍未實現。最近經紀更遊說他先付半佣,說付了便會更落力地為他推盤,但這其實不合理,因為佣金應由租客支付。李耀華見經紀向自己獅子開大口,當然沒有答應,但這樣一來,他的樓盤就更難租出了。眼見未來還有三十年的供款期,李耀華開始對漫長的供樓之旅感到吃力,害怕自己未能堅持下去。
“華,你的樓租出了嗎?”李耀華突然看到馮學良傳來的短訊。
“沒呢!你有朋友想租?”李耀華知道他不需要租樓,便推論他有租客介紹。
“不是!是我想租呢!我媽那間房要裝修,所以她要搬出來,等裝修好再搬回去。”
李耀華覺得有點突然:“真的?”
“是,想先租兩個月。”
李耀華心裡高興,他終於有了第一個租客,而且還是直接租給老朋友,不用再看地產經紀的臉色,當然馬上答應。
他們沒有立下租約,李耀華以更便宜的租金——每月六千,把單位出租。
“來,這是鎖匙。”李耀華帶着馮學良和伯母來到他的新屋。伯母只是輕便地拉了一個小行李箱到來,更顯得這兩房單位又大又空。
李耀華中學時去過馮學良的家,當時已跟伯母見過面,但相隔十多年再見,李耀華有點認不出她的模樣。因為她的確老了很多,頭髮半白,眼尾下垂,皮膚也少了光澤,但這也難怪,人過了六十,就敵不過時間的洗禮。
他們三人在屋裡走了一圈。雖大,但沒太多設備,只有基本的床、梳化、飯桌、雪櫃和洗衣機,連電視機也沒有。李耀華問及伯母還需要些甚麼,打算給她添置一下,但伯母卻客氣地說:“我只是暫住,很快便走,你不用麻煩,這樣就好了。”
“好吧!如有甚麼需要再找我,不用客氣。”李耀華禮貌地回應說。
正式交匙後,李耀華成了真正的包租公。雖然目前只是暫時出租兩個月,總好過把房子空出,白白浪費。
伯母的租金由馮學良支付,他是個好租客,一開始已交付了兩個月租金,而在租屋期間,伯母也沒有提出過甚麼額外要求。
有租客當然是好事。起初,李耀華沒覺得不妥,但奇怪的是,馮學良續租了一個月又一個月,他的家好像一直也裝修不完。很快地,租期已比本來說好的長了半年,至今已踏入第八個月了。
“華,再續租一個月,租金已過帳。”李耀華的手機又彈出了這條訊息,馮學良已沒有等待李耀華的回覆,默認他答應並直接過帳了。
有時回想,李耀華覺得放租這件事上有點草率。他與馮學良雖然是朋友,但理論上都應該立一紙租約,以保障雙方,現在這樣既便宜又無了期地租給他,好像有點吃虧,加上馮學良一直以裝修為由不斷續租,實在有點詭秘。
“裝修一個房間,怎麼會要整整八個月呢?他不就只是拆衣櫃、翻新牆漆之類,這些都不是些大工程呀!他會不會有甚麼事?難道……難道他拿我的屋來租上租?”
李耀華開始有點擔心,他懷疑裝修只是個幌子,馮學良租他的屋這麼久,可能另有原因。
“你說他在裝修甚麼呢?”李耀華與朋友吃飯時聊起這個話題,他想問問意見。
“他不是你老友?直接問他就好了!”
“我問過了,他就說還沒裝修完,也沒多說甚麼了。”
“可能人家的要求高,正所謂慢工出細貨嘛。”
“但他真是裝了很久,而且好像還要一段時間,他剛剛又交了下個月的租金。”
“你別多想了,現在有人租就好,他說裝修就修裝呀,你有錢收就好了!”朋友覺得他自尋煩惱。
“那倒是。”李耀華半信半疑地說服自己。“但我們沒有立租約,如果出了甚麼事,吃虧的是我!”
“立租約你就要去報稅了,而且他一開始才說租兩個月,你怎會想到這麼多?”
“你說他會不會租上租?我只租他六千,他放租七千的話,就不用成本每月賺一千了。”李耀華把疑慮說出來。
“不會吧,只賺一千這麼冒險!”
“那難道真的在裝修,是我想多了?”
朋友見李耀華這麼多疑,便跟他開個玩笑:“唔……我知道了,你有沒有聽過,澳門最賺錢的三個行業是甚麼?”
李耀華搖頭。
朋友說:“一是撩鼻(做核酸檢測),二是掘路,三是種大麻。哈哈!”
“甚麼跟甚麼啊?”
“你朋友會不會是用你的屋來種大麻啊?最近警察才揭發一單,很好賺,賣一百克賺兩萬,你沒看新聞嗎?”朋友一臉調皮,他拿李耀華的煩惱來開玩笑。
“怎會!瘋的,才幾個月,種條毛?”李耀華馬上反駁。
“哈哈,這是你自己多想,我配合你而已。”
“我也想!種大麻,這麼易種就好了。”
“你知道就好,這個市道,有人租你就安心收租喇!包租公!”
朋友由此至終都不當李耀華的擔憂是一回事,別人租來怎樣用,也很難管得着。其實他也不無道理,租出去的屋,就預咗任人魚肉,單位成了租客的私人地方,就算是業主也不能內闖,更莫說是干預。不過認識多年,李耀華不相信馮學良是這種人,但為求安心,他決定找個藉口上去屋裡看一看,畢竟那裡是現在和未來的自己,用心血和勞力換來的私人領地。
一個下午,李耀華沒知會馮學良便跑了過去,他想殺馮學良一個措手不及。
“喂?我在樓下了,剛想起有點東西要拿,又經過附近,順道上來拿一下。你可以幫我打個電話給伯母嗎?我怕直接上去會嚇到她。”李耀華在電話中跟馮學良這樣說,但其實已到達門前,準備伸手按門鈴了。
“啊!這麼突然?但這個時候她應該不在家吧,可能去了買餸,又或者去了跳廣場舞。”
“這樣呀?”李耀華把手縮回來,開始在門口踱步。
“其實你想拿甚麼呢?下次我直接拿給你。”
“那倒不用,也不是很重要,之後再說吧!”李耀華遲疑了一下,對方也沒有說話,接着他又補充:“是喔!伯母住了這麼久,都沒聽說她住得可好?習慣嗎?”他想試探馮學良。
“好,她都住得不想走了!”馮學良想也不用想便回答。
“那你平日有沒有想看看她?她一個老人家,也是需要關顧的。”
“有呀!”
“你們兩公婆為何不一起搬過來?反正也付了租,你們那邊裝修,生活也不方便,一起住也有個照應。”
“那倒不用,住你那邊我們上班不方便,而且只裝修一個房間,沒太大阻礙。”馮學良回答得挺有道理。
“是呢!都裝修了半年,現在都七七八八了吧?”李耀華終於問出了核心問題。
“唔……還要再看,有些地方出了點狀況。”馮學良支支吾吾。
“出了狀況!不麻煩吧?”李耀華豎起耳朵傾聽。
“還好,就是有些裝修材料未到貨。可能之後還要多租幾個月。不妨礙你吧?你那邊有新租客?”
“哦!沒有,我只是隨便問問。”
“那就好了。呀,有同事找我了。”
“那先不說了,你去忙吧。”李耀華把電話掛掉。他的心有點亂,不確定馮學良有沒有說謊,但剛才的對答頗有條理。不過既然已來到門口,何不按按門鈴、碰碰運氣?
“叮咚!叮咚!”門內沒有動靜,李耀華的心愈跳愈快,開始緊張起來。
再按一次,還是沒人應門。
“屋內真的沒有人!不如……”這一刻,李耀華的心裡突然有個惡魔,他想趁沒有人,直接用自己帶來的鎖匙開門。因為他真的很想知道,屋內是否一切正常。
“只是看一眼,看一眼就好了!”李耀華蠢蠢欲動,拿出褲袋中的鎖匙,心裡唸着。
※ ※ ※
八個月前的一天,馮學良的家像平日一樣起了罵聲。
“有沒有搞錯!你看這是甚麼?”馮學良的老婆從洗衣機中拈起一塊灰黑色的布。
馮學良馬上取了過來,放在身後:“沒事、沒事!看不到、看不到!”
“看不到?這是地布!她竟然將地布跟我們的衣服一起洗,是沒有長眼睛嗎?”她大叫。
“你不要這麼說,她只是一時不小心。”馮學良對這個有潔癖的老婆說,他心裡慶幸母親這時不在家。
“不小心?多少次了?你跟我說她不小心?”
“不要生氣。來!親一個、親一個! ”馮學良從後抱住她的腰。
“走開!”她推開了他的手,又往洗衣機裡猛倒清潔液,要把衣服重新洗一遍。
“讓我來,老婆,讓我來。”馮學良輕輕地把她拉到一旁,自己走到洗衣機前。
“老公呀!我忍不到了!她可不可以不要再這樣!”老婆一邊罵,一邊打馮學良的手。
“怎樣了?衣服再洗很小事,讓我來做吧!”馮學良哄着她說。
“你知我不只是說這個!你媽媽呀,她真是好難頂,沖廁所又不蓋廁板,洗完手的水又不放掉,又儲起黑漆漆的洗地水來沖廁,很噁心呀!還有她晚上去廁所又不鎖門不開燈,我推門進去嚇得以為撞鬼,你說我要怎麼辦?罵她又不是,不罵又不是!”老婆又一次將心裡壓抑的怨氣發泄出來。
“我會說說她了,你就別生氣了。”
“別生氣?我知道,你夾在我們中間不好過,但我平日已控制住不罵她了,我也忍得很辛苦的。”老婆表現得很委屈。
馮學良有時也會內疚自己未有能力給老婆一個“自由”的家,因為除了他們兩口子外,家裡總是多了個人,使他們在各方面都有掣肘。
“老婆,老婆。”馮學良的聲線突然嬌柔起來。“你知道我媽媽這麼多年來都這樣生活的,一時三刻要她改變是很難的,不如你大人有大量,給她多點時間,她會慢慢改好的。”
“可以嗎?改不到了。”
“不要這樣啦,來,我補償給你,我們今天出去過夜,家裡的事就不要想了,好嗎?”馮學良的手在老婆身上上下遊走,他總是用這個萬試萬靈的方法哄回老婆。
她轉個身來打他的胸口:“又用這招!打死你!”
馮學良把她緊緊抱住:“好嗎?好嗎?好吧!好吧!”
“好你的死人頭!”老婆口裡說不,心裡受落。
※ ※ ※
那個晚上,馮學良兩公婆選了間酒店,吃過燭光晚餐後,便回房翻雲覆雨。他們在床上緊緊地纏繞在一起,興奮得毫無保留地高叫起來。
對他們兩人來說,這種甜蜜的體驗,只有在酒店才能享受得到。
酒店裡的一切都格外高級,所提供的安全套也一樣,透薄貼服得很,使他們用起上來都不覺得有隔閡。
一直以來,馮學良兩公婆都有共識,就算有多激烈纏綿,都不會搞出人命。因為他們不想製造一條新的生命,在這個不算太美好,又不算太糟糕的世界活着。
他們都沒信心能使一條新生命擺脫艱苦,擺脫像他們現在所過的、既刻板又辛勞的日子。他們相信會有天堂,孩子在上面生活,他不必降臨凡間。
每當他們的體溫到了頂峰,情慾的快感便隨之轉瞬即逝,房內只剩下兩人的喘氣聲。他們赤裸裸地躺在床上,身體雖然疲累,心中卻仍然回味着剛才那種放縱的滋味。
“老公。”
馮學良轉個身來把她抱住。
“這樣真好。”她在他耳邊說。
“是呀,真好。”
“我想每天都這樣。”她趁着浪漫的氣氛跟他撒嬌。
馮學良閉起雙眼,隨便回應道:“嗯,下次再來。”
“你認真點好不好?”她瞪起眼,正視着他。
馮學良一時間說不出話,他們對望着,沉默了幾十秒。
老婆還沒開口遊說他搬出來住,已知道他心中的答案:“算了!我也是說說罷了。來!把衣服穿好,好好睡一覺吧!”邊說邊拿起身旁的衣服來穿。
馮學良溫柔地搶過她的衣服:“我明白你的心情,但我們現在住那裡,還要供廿年呢!”
“我知道,所以便說算了。來!還我衣服。”
“老婆!”馮學良叫道。
她不理睬。
“老婆!”
她板起臉看着他。
“不如這樣,我想到一個辦法。”馮學良拉着她的手。
“甚麼辦法?”
“搬出來住就不可能了,但有一個辦法可以讓我們……讓我算算,讓我們最少過上兩個月的二人世界。”
“怎樣? 兩個月,去度蜜月嗎?”
“差不多,但是在家裡度蜜月。”
“說甚麼呀?”
“其實我想了很久,我們叫人來裝修媽的房間,然後租個地方讓她先搬出去暫住,我朋友最近買了間新屋放租,租熟人地方我也比較安心。”
“以為甚麼好辦法,突然裝甚麼修?你媽這麼節儉,怎會肯?”
“她房的外牆不是滲水了嗎?那個地方早晚要整的。”
“滲水也不算嚴重,她一定不願意。”
“放心,我會想到一個她願意的理由,等着瞧!”馮學良笑笑地說。
※ ※ ※
李耀華把鎖匙插進鎖匙洞裡,一擰,再一擰,真的進屋裡去了。
他放眼看過去,屋裡沒有太大的變化。在屋裡快速地繞了一圈後,只發現房中有個行李,便是當時伯母帶來的那個。馮學良真是把屋租來給伯母住,他並沒有租上租,更沒有種大麻。李耀華親眼看到,才放下心頭大石。
“太好了!”他鬆了一口氣,馬上冷靜離開,他盡量輕聲關門,不驚動任何人。“我怎會懷疑他呢?他怎麼會是個犯法的人?我實在是想多了!”除去擔憂後,李耀華便內疚,他錯怪了馮學良,更闖入了伯母居住的私人地方,他覺得應該要找個理由請馮學良吃頓飯,好讓自己的心好過一點。
李耀華一邊離開大廈,一邊回想整件事情。當他走到附近的公園,便看到一個有點熟悉的身影,那個人獨自坐在公園的長櫈上。李耀華走近看看,原來那是馮學良的母親。
“伯母,我是阿華,你怎麼一個人坐在這?”
伯母看得不太清楚,便戴起了老花鏡來:“哦,阿華!學良的朋友。”
“是呀,伯母,怎麼了?你沒有帶鎖匙嗎?”
“不是,只是下來坐坐,在上面一個人對着四面牆,很悶呢。”
“也是,我應該給你裝個電視。”
“那倒不用,不用麻煩了,我只是暫住,很快便走。”
“是呢,伯母,阿良說你會去跳廣場舞,怎麼不去跟朋友聚聚?”
“最近弄傷腳,跳不了。”
“不嚴重吧?在家弄傷的?你一個人要小心點。”
“好,沒事了,很小事。”她按按自己的腿。
“是呢伯母,你家裝修好幾個月了,聽阿良說還有些材料未到貨,你可能還要住一段時間呢。”
“沒關係,學良說要把我的房裝修成嬰兒房,以後我跟孫兒同房,方便照顧呀!給孫兒用的要好一點,應該的。”她解釋道。
“甚麼?他們有喜了?我還沒聽他說過,真是恭喜!”
“我也想呢!不過還沒。他們說要先準備,不然等懷上後就不宜裝修了。”
“這樣也對,想不到他竟然這麼有計劃,以前他明明說過不會生孩子。”李耀華有點驚訝。
“哎呀,後生仔,怎能不生呢!無後晚年很淒涼的,孤伶伶,你也快找個好女孩拉埋天窗吧! ”
“哦,好的。”李耀華不知如何接話,只能順她的意說好。
“生孩子的事呀,我也勸他們好久了,幸好他們終於想通了,我正急着呢。”
“那就好,祝你早日抱孫,到時便三代同堂了。”
“是呀,想想就高興,我說到滿月時還要擺幾圍呢!”
雖然她對李耀華說起未來孫兒時眉飛色舞,但也難掩她眼神裡的一絲悲涼。她一個人不知道坐在這多久了,相信這不是第一天,可能過去那幾個月都一樣。
“伯母想得真周到,但你一個人也不要坐太久,不然會着涼。”一陣冷風吹來,李耀華打了個寒顫。
“好的,我再坐一下便回去。”她回答。
※ ※ ※
自從伯母搬進李耀華的新屋後,馮學良兩公婆過着自由自在的幸福生活,兩人間少了磨擦,關係更進一步。他們像新婚夫婦一樣甜蜜,每逢入夜,更是由客廳纏綿到睡房,打得火熱。
雖然開始時他們真的找了裝修工人來,但兩個月內,裝修已如期完成。可是馮學良捨不得結束這種歡愉、放肆又安寧的日子,於是便不惜花點金錢,繼續租下好友的房子,延續那個“善意的謊言”。
然而,這種美滿的日子維持不了多久。隨着疫情結束,市道復常,地產經紀為李耀華帶來了好消息,有租客願意以八千五租下他的房。
這樣一來,馮學良也沒道理再以裝修為由繼續拖延下去了。
一切終於回復正常。
退租那天,馮學良的母親最開心了! 她懷着喜悅和盼望的心情回到家裡去,立刻向神台上的觀音上香,誠心祈求着未來孫兒的到來。
小 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