搖    椅

    旅宿之處，有一把小小的木頭搖椅。孩子們沒坐過搖椅，紛紛搭上去晃個不停。

    我見過許多品牌的現代設計，搖椅都不是木或者藤織的了，它們被各種新的媒材與造型取代。

    小時候住在眷村裡，眷村的老人總會在自家或公共空間放搖椅，我常常看見他們躺在上面睡午覺，夜裡也見到，星光熠熠下，搖着扇子睡着的老人，他們當刻看來平靜，好像搖啊搖一下就能跨過曾經遭遇的戰亂而回到外婆橋。

    我以為搖椅屬於某個族群。其實都忘了，我阿祖就有一張大搖椅。阿祖總在搖椅上晃呀晃，我每次回家都要霸佔他的搖椅狂風暴雨一樣晃，枕頭晃到地面上才罷休咧。我在那張搖椅上，讀了他一本奇幻之圖畫書，書裡畫了一個人，千山萬水到冥界，找到他逝去的至親。我看着阿祖，想着這是否暗示什麼？說如果有一天，子孫要去探他，就得這樣“落觀陰”。因為腦海裡沒有冥船的概念，晃呀晃的搖椅或許就是它的形象，我懷疑人一旦老了，死也不害怕，一定是親人都在那一岸頭。阿祖一定都是這樣搭乘搖椅去見祖先一面的。幾年過去了，阿祖真的搭乘冥船不回頭了，我才知道他收藏的《陰間奇遇記》不過是一本月曆，月曆過期了，時間過去了，去了彼岸的親人根本不會再回來。

    搖椅是上一代兒童最初的家庭遊具，童年時住在台北市一個老社區裡，明明是孩子們都非常恐懼的鄰居，卻在自家門口放了一張破掉的小搖椅。

    童黨沒有不被吸引的，每一次晃都緊張不已，當引擎啟動，卻又能得到前所未有的平靜。

    這些當然不屬於這一代兒童的生活記憶，我完全是藉着這張椅子，回到遙遠的地方，然後想知道眼前孩子們如何去命名、如何去創造，並與我所認識之器物、親人和社區，有所交疊與獨立。

    川井深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