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op top top
第B12版:小說 上一版3  4下一版  
      本版標題導航
蜃樓月影
     [ 設為首頁 ] | | [ 返回主頁 ] |
今日日期:     版面導航
當前報紙日期:
2023 3月17日 星期
 
  放大 縮小 默认        

蜃樓月影

藍玫瑰


    蜃樓月影

    阿思曾在閨蜜陪自己吃飯時聽到她講過類似的話,但自己滿腦子都是網紅的穿搭和五花八門的美容秘訣,還有那滿嘴的家裡長短絮絮叨叨,自己聽不進也聽不懂。

    自己猶如村裡四處浪蕩的野貓,雖然毛粗貌平,孱瘦質鄙,卻鬥志昂然,跋扈好戰,雖然戰且屢敗。

    “叫你不要玩手機,不要玩手機!不聽是不是?”阿思扯着嗓門,緊巴着黝黑的眉頭,一把躲過她女兒豆豆的手機。

    豆豆狠狠地盯着她,將鉛筆用力砸向牆角。

    “寫寫寫寫寫……整天只叫我寫作業,你這個壞媽媽……”

    阿思瞬間站起來,指着她女兒吼道:“你給我撿起來!”

    女兒豆豆一手把作業掃到地上,眼淚大顆大顆往下打,“我要告訴爸爸!壞媽媽……我要換一個新媽媽……”說着咚咚咚咚跑上樓找她的爺爺奶奶。

    此時的阿思如墮冰庫,僵在原地,喉嚨如同塞了一個塑膠炸彈,腫得生疼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孩子怎麼知道,她是她媽媽年少驕貪,想高攀成鳳的工具;又怎麼能理解在她媽媽想俘獲灣區一線城市龍蛇混雜的城中村的一個小小的村幹部,百般折騰卻無功而返時,那濃稠難散的種種不甘和憤恨;又如何得知人心組成的江湖,人性組成的競技場,她媽媽,自己,從來都只能站在場外,以人群中看客的身份,艱難逢迎。

    看到孩子從樓上捧着一堆爺爺奶奶塞的各種毫無營養價值的零食,以勝利者姿態昂着小小的頭顱挑釁地看着她,阿思極度惱怒且不耐煩地抄起包包朝大門走去。

    阿思去了菲姐的髮廊,她在那開了卡充了不少錢,也沒見城中村這家小髮廊的頂上技術有多好,大概是只能在老闆娘菲姐這裡聽到狂轟濫炸的甜言蜜語,字字都能滋養到自己的心頭。她特別享受被人服務的感覺,哪怕口袋沒錢,也願意掏出口袋裡僅有的銀両去購買別人的讚賞,哪怕是摻滿水分的行銷套詞。

    還沒等頭髮吹乾,直到店員在閒聊晚上吃什麼外賣時,阿思乍起,腦海裡鑿滿糟糕。今天邊按摩邊聊八卦太舒服了,完全忘記要買菜做飯這回事。回來一進院子,她看到男人的車,心跳得下一秒就要從胸口蹦出來似的,她拖鞋都沒來得及換,趕緊往廚房小跑過去。在大廳檢查女兒豆豆放在吧檯上作業的男人臉崩得像棺材板似的,一句話都沒跟阿思說,只是狠狠瞟了阿思一眼,眼神略過阿思匆忙應付買回來的菜,很不耐煩地冰冷地吐出兩個字“垃圾”。

    “我剛剛……”阿思的頭低得恨不得塞到褲腰帶上。

    就連男人重重地從鼻孔哼出來的氣都寫着萬般不滿和鄙夷。

    “爸爸,你回來啦!”女兒豆豆倉鼠一樣雀躍地鑽進男人的懷裡。

    “小寶貝!”男人五官變形的速度堪比川劇變臉。

    “餓了沒啊?看爸爸給你買了什麼?”說罷用力地在女兒臉上親了一下。

    豆豆一手抓起男人買的大雞腿,在阿思面前示威般大口大口啃了起來。

    “兒子,在家吃飯嗎?”

    男人媽媽對他講話的語調總讓人聽着藏着隱約的怯懦和委屈。

    “你爸爸託人帶了藏豬的腿肉回來。”渾圓渾圓的臉蛋,黃皮一樣的膚色,燙着一頭齊脖子的栗子色玉米鬈,顯得一對龍眼核似的圓溜溜的眼睛稍許黯淡無神。

    “不在家吃了。”男人回絕得如常冷淡。

    “叫老頭子別喝那麼多酒,幾十歲的人了,也不掂量掂量。”

    “哦!”男人媽媽似乎習慣了他不在家吃飯,但附近街坊都暗暗戳戳她揣着明白裝糊塗。

    男人每一次走出家門連再見都懶得和阿思說,這種連村口瞎子都聞得到的極度反感和嫌隙,從何而起呢?阿思問閨蜜,閨蜜回過她,但她那顆時刻想在外人面前活得養眼的玻璃心,怎麼敢承認。要是承認了,就真的就連騙自己的藉口都沒有了。

    皇帝的新衣,若沒人當面赤裸裸地捅破,她還能自導自演,騙一下自己。但她不知道,傷口捂久了,散發出來的惡臭,雖然她自己習慣了,但旁人都聞得出來的。

    對人性通透的閨蜜太了解她了,閨蜜沒捨得正面挑破這層黴黃的窗戶紙,從來只會默默地守在背後幫她解決各式麻煩,收拾各種爛攤子。

    阿思記得,初中二年級時開始知道一班的她,獨來獨往,很少說話,剪着十分乾脆齊着耳朵的短髮。這女生每次經過二班的走廊,都步伐迅速,眼神集中,從不四處看,和走廊上三五成群在外面吃零食聊八卦聊男生的其他女生完全不同,卻每每在一樓中堂的玻璃展櫃看到她各種比賽的獎狀;在學校的大喇叭聽到她各種競賽的好成績;在學校大會領獎台上看到她戴着表彰大紅花作為優秀學生代表發言,然而,卻從來沒有看到她笑過。

    那時的阿思以擦分觸線的成績,考上了和現在這閨蜜一樣的區裡的重點高中。作為家裡的小女兒,父母雖然是普通務工者,但和兩個哥哥都十分疼愛她,從村裡考到繁華鬧市,每個月足夠的零花錢和住校的伙食費,足夠讓她歡喜地融入同學和舍友中,並與舍友參加各種聚餐和課餘活動。

    整個高中,阿思幾乎想不起來還未成為好姊妹的她,只是偶爾透過相連着的學生宿舍的老式花窗,看到對方剛好也在看着自己,靜靜地沒有表情地注視着自己。再有就是每一次阿思請假缺課後,都能看到老師所講的重點內容整整齊齊地放在她的課桌上……

    後來阿思不經意看到,她這個同一個初中隔壁村來的老同學,越來越瘦,頭髮越來越短,表情也越來越清冷了。再後來,阿思發現她再也沒有上過晚自習,再也沒在學校住宿過了……

    記得二○○八年六月,夾雜重壓卻無比驕傲和歡愉的高中時光,隨着高考的結束,鄭重而嚴酷地拉下帷幕,隱沒在來不及細數和翻閱的無聲歲月裡。那時的阿思猶如異地遷徙而至的新物種,面對洪荒亂流般的社會,在物慾橫流的人潮裡,感到無比不知所措和萬分憂慮驚慌。特別是那時同學們都陸陸續續找到暑假工,而她屢屢碰壁被人拒絕。

    本想趁着打暑假工多賺點零花錢,好讓自己光鮮點進入大學,雖然是一所很普通的大專學校,好歹也是有學上。那時的她每天都憧憬着能在學校找個富二代,從此過上少奶奶的生活。就像高中時開着豪車接其他女同學進進出出那樣威風,像她們一樣嘚嘚瑟瑟地穿着名牌,打扮得美豔養眼,像她們那樣能夠隨便進出各種高級西餐廳……

    玉馬雕車,綢香滿路,人皆往之。麻雀一旦瞻仰過高空,就再也不願站在矮枝瘦葉上了。

    那年的暑假,阿思都借住在親戚的出租房裡,整天百無聊賴。通過聊天軟體認識了一個自稱開汽修廠的老闆,對方很懂小女生心思,甜言蜜語精準地說到阿思的心坎上,她那顆含苞待放無比稚嫩的心因此被糖水灌得甜膩懵醉,魂失魄迷。那時的她覺得自己原來很有魅力的,當少奶奶也不是遙不可及的夢。每一天洗漱照鏡子時,都看到自己不自覺露出了嬌俏的笑容,在鏡子裡彷彿看到自己錦衣玉食,風光無限的未來。

    都說沒有白放的魚餌。

    一段時候後,男人夜裡約阿思去咖啡廳見面。她借了堂姐一堆花裡花俏的化妝品,很認真地跟着網上視頻學着化了個妝,借了條蘇格蘭小短百褶裙,欣欣然去赴了約。阿思記得那家西餐廳有一個很洋氣很時髦的店名,每一次和高中舍友吃完飯都會散步回學校經過。裡面男女衣着光鮮,精緻氣派,舉止講究,食物美輪美奐,相當有檔次。而她卻只能眼巴巴看着,偷偷吞口水。這次她終於也有機會坐在裡面了,彷彿這一腳踏進去的已經是豪門了。

    阿思第一次摸到包裝這麼華麗講究的餐單;第一次見到餐單上印着外文;第一次聽到餐廳裡放着鋼琴演奏曲子;第一次看到印着這麼好看花紋摸上去一點油膩感都沒有的桌布……她活脫脫進城劉姥姥,完全按捺不住溢於言表的激動和開心。特別當眼前這個男人溫柔地替她鋪好餐巾,耐心地問她喜歡吃什麼時,她徹徹底底地迷糊了,淪陷了。更當她看到男人把寶馬車鑰匙放在桌子上時,她恨不得那時那刻就能和他白頭偕老,長相廝守,就連窗外的暴雨聲和狂躁的汽車喇叭聲也瞬間變成了他們婚禮的奏樂……

    直到從洗手間出來,阿思看到一個黑髮如瀑,長裙漫撒,體態高挑姣好的年輕女生用一把黑傘死死抵住她“白馬王子”的脖子,還有碎落滿地的紅酒杯。

    她嚇傻了,呆住在洗手間門口,過了大概十幾秒才敢“啊!”的一聲喊出來。女生轉過臉看了她一眼,阿思更加驚訝,原來是她!這個從初中就認識並且上同一所高中,自己卻從不曾關心過的老同學。女生丟給她“白馬王子”一部電話,冷冷說道:“你老闆叫你聽電話。”

    更讓阿思瞳孔地震、不可思議的是,只見男人聽完電話,撒腿就跑,跑了!

    原來,所謂的“白馬王子”、“男神”只是一個專門騙學生妹的小混混打工仔,這混混的寶馬是趁着幫他老闆洗車偷開的,汽修廠也是他老闆的,那王八蛋當時偷偷在阿思的檸檬水裡面下迷藥。而這騙子的老闆,就是阿思這個老同學勤工儉學的地方的貴賓。

    從此阿思認定了這個老同學就是自己的好姊妹。也是因為之後的歲月,這個閨蜜幫助自己渡過了數不盡的難關,解決過無數的麻煩。阿思離不開她,就像小車離不開汽油,魚離不開水那樣。她其實心裡也在偷偷埋着嫉妒和眼紅,憑什麼同一個地方出來,好成績總是她拿;憑什麼好人緣都往她身上湊;憑什麼總是她有能力照顧自己而不是自己有能力去幫襯她……

    如影隨形,而形卻不道影情。

    阿思如今這般未婚先孕,想“挾天子以令諸侯”,從此富貴逼人,貌似誘人的操作,就是她瞞着閨蜜後來才通知的。

    她怎麼會意識到婚姻只是一座圍城,而不是整個天下;她所嫁的男人只是普遍人性集合的肉體凡胎,而非聖人天子;而一無所有的她,又何以套得白狼。

    現在的阿思,一個人暗暗琢磨了很長一段時間後,她決定單刀赴會。是啊,兵臨城下了都,還能躲到哪裡呢?她貓在一家咖啡廳的門口,脖子像覓食的蜜罐,小心翼翼地往裡面探了探,又如驚鳥似的趕緊往回縮。

    她看到那個讓她日夜鬧心,心煩氣悶的女人阿豔。

    對方燙着玉米鬈,鮮紅色的嘴唇像兩個剛摘下來的尖椒,掩蓋不住的慾望和火辣。藕白藕白的腳踩着鑲着鉚釘的高仿高跟鞋,踩着小碎步,像池塘邊風吹過的柳葉,一扭一扭朝着自己走過來。阿思覺得那稱不上搖風擺柳的萬種風情,頂多是咄咄逼人的矯揉造作。

    阿豔挑着韓式半永久的人工眉毛,頭半抬着,假睫毛的膠水,如鼻涕一樣黏在自己那幾根稀稀落落的真睫毛上,目光懶懶散散落在在阿思臉上。

    “怎樣?談判啊……”

    阿思那顆過季臍橙一樣的心,又酸又苦又擰巴。要是閨蜜在多好,以一敵百……

    “我是……”

    她偷偷跑過來已經冒了男人的大不韙,已經用盡了她自出娘胎以來積攢的勇氣。想想自己活過了三十年,最大膽的莫過於和別人拌幾句嘴,哪會想到,今天自己這麼英勇。要是這次偷雞不成,反蝕把米……本想着這次過來偷偷看一下,沒想到一下子被逮住了。

    “我知道你是誰,進來吧……”

    阿思感覺自己像賊似的,竟然有心虛的感覺,明明自己才是那個男人明媒正娶的正宮娘娘。

    瞄了瞄店內的裝修,好傢伙,精美時尚,香氣撲鼻。時髦的沙發奶白奶白的,阿思想起自己當初幾百都不捨得買,還要穿嫂子用過的婚紗,胸口一股氣瞬間湧上來,差點沒把她堵死。

    歐式的圓桌子上鋪着花紋繁複的暗紅色絲絨桌布,琉璃花瓶晶瑩剔透,插得過分豔麗卻開得接近頹敗的紅玫瑰。

    阿思想到男人從沒送過她一朵花,哪怕菜市場隨手可買的椰菜花。

    她此時感到自己活生生就是菜市場傍晚六點接近收市賣不出去便宜傾銷的椰菜花。

    都說女人孕前就像甲方,孕後就徹底淪為了乙方,失去所有談判的價碼了。

    六年前未婚先孕不告訴閨蜜,可是又怎能瞞得過火眼金睛的她呢,閨蜜沒有責備她,只是對她說了以上那句話。

    “小偉,倒杯白開水。你老公說你不會喝咖啡。”阿豔斜着嘴角笑了一下,無比戲謔。

    “明說吧,我不會逼他離婚。”

    “小偉,再給我做一杯咖啡,用新進豆。”

    “是的,老闆娘。”

    店員小偉無比八卦地側着耳朵,想打聽打聽點什麼,好和他在這城中村的商業街賣衣服的女朋友小慧聊天時多點話題。小慧老是叨叨他小心別被阿豔勾走,說他老闆娘整天花枝招展,露這露那的。他店裡來的老是男顧客,就沒見過幾個美女幫襯,而且請的員工都是男的。

    每一次小偉都一把摟過小慧,打趣道,我就養得起你啊。

    “他要是鐵定心來和你離婚,那我也沒辦法。”啜了一口咖啡,阿豔伸了伸懶腰。

    阿豔脖子半指粗的大金鏈晃得阿思眼睛生疼,她下意識把自己蠟黃起皮、光禿禿的手壓在大腿下。

    “哦……”她沒敢正眼看阿豔,有一次閨蜜笑着說,她就像站前雄赳赳氣昂昂的士兵,開戰的時候只敢藏在別的屍體旁,等戰後就拖一具回去邀功。

    “你女兒他是不會放手的,你也爭不過他。”阿豔舉起她剛做的指甲,琢磨着好像貼點水鑽會比較養眼。

    “哦……”阿思知道女兒跟着她肯定是受苦的,工廠每個月發那點工資,醬油都買不了幾瓶。女兒跟着男人起碼衣食無憂。但是畢竟十月懷胎,如果自己女兒喊別人媽,她肯定是不願意的。哎……不願意又能怎樣呢,她知道自己女兒就是誰給糖吃她就跟誰走的……心裡的算盤在偷偷地打得啪啪響。

    “唉呀,劉總,來啦!”阿豔一秒變臉滿面嬌俏,扭動着她蕾絲下若隱若現的細腰,快步朝着門口迎去。

    只見她嫺熟地挽起戴着大H logo皮帶,梳着鋥亮的大背頭,咯吱窩夾着個看着就很貴的鱷魚紋路皮包,大老闆模樣的中年男人,歡姿雀躍,嫵媚曼蕩招呼道,“劉總,今天的包廂我全部都留給您和您的客人了,只招待您哈,託人帶回來的咖啡豆也是您平時愛喝的呢,糕點專門挖了個老師傅過來給您做……”

    阿豔給服務員小偉使了個顏色把阿思支走。隨後,她走出路邊叫住阿思,不慌不忙地點了支煙,輕佻不屑地往阿思臉上吐着煙圈。

    “要是,你那女兒叫我媽的話,我就勉為其難應一下吧。”

    “你說什麼?”

    看到阿思一改往日的怯弱蔫吧,反常地炸毛。阿豔也是愣了一下。

    “怎樣,不爽是吧,造反了你,看我以後怎麼收拾你女兒!”

    閨蜜把阿思從派出所領出來時,看到她臉色又紫又青。本來大小不一的兩隻眼睛這下像兩個霜打過的青茄似的,臉上兩個褐紅色的巴掌印交錯層疊,貓撓似的指甲戲謔一般橫在圓鈍的鼻樑和歪斜右臉上。

    阿思緊緊縮在閨蜜的懷裡,感覺自己就像一隻平時張牙舞爪,如今被打得七葷八素的刺蝟。

    還好閨蜜皮膚和衣服淡淡的熟悉的玫瑰香味,她的心一下子安了下來。還是忍不住渾身都在抖,死死拽住閨蜜的手臂不敢鬆開。但是感覺胸口沒那麼堵了,能正常呼吸了,耳朵慢慢能聽到周圍的人聲,路上汽車的鳴笛聲……

    “嗷……哇……”

    阿思失控般嚎哭起來,像瘋了似的。眼淚混着鼻涕,一顆連着一顆往下砸。

    阿豔在派出所門口指着阿思破口大罵:“不撒泡尿照照自己的衰樣……學人動手……”

    阿豔也好不了哪裡去,口紅糊得像個被一個火龍果當面砸過來,內衣的肩帶被阿思撤掉一根晃在胸前,掛在上衣鑲滿的珠片上。耳環被阿思扯掉一隻,耳珠結了厚厚一層血痂,假睫毛像迷你版豬八戒的釘耙,散落黏着頭髮上,頭髮被扯掉兩把被阿思死死抓在手上。阿豔的汗水混着融掉的睫毛膏鬼畫符似的暈得滿臉都是,花白花白的兩個稍顯豐腴的手臂鋪滿了牙齒印。

    阿思從小在兩個哥哥的保護下,身為家裡小女兒的她從來不需要自己動過手,也不需要和任何人分享東西。她也不知道怎麼就養成了喜歡咬東西的習慣,彷彿嘴巴咬到的,才真正屬於自己的。

    阿思老公此時正摟着阿豔的肩膀,寵溺地安慰着。

    “好啦,帶你吃你喜歡的牛腩煲,給你開張美容卡,別氣啦哈,我們先回去洗個澡哈……一起……”

    “你這個死鬼……我必須去美容院從頭到腳趾頭都保養一下,去去晦氣……”

    阿豔從不在男人面前直面攻擊男人孩子他媽,不看僧面看佛面,要說八面玲瓏,她阿豔雖然做不到那麼高道行,但她拎得清輕重。在這龍蛇混雜的城中村別人能喊她一聲豔姐,也不是白叫的。

    在車裡,閨蜜用酒精認認真真地仔仔細細地幫阿思清理。

    “有我在,天塌不下來。”閨蜜一如既往的面無表情,語氣平和。

    “嗚……哇……”這一下阿思更是往死裡哭了,“我……我……”

    哭累了,便沉沉地睡了過去,呼嚕聲此起彼伏,她知道有一座山在她旁邊,銅牆鐵壁,風雨全無。

    閨蜜隨手打開電台,剛好DJ播放了一首她喜歡的歌:舊日圍村小徑,踏步往返每天必經……

    她突然想起,高中經歷的校園暴力。

    只有此時在副駕駛位置熟睡的她和班裡一個男生,從頭到尾,沒有參與。

    兩旁街燈半暗,如人心半醒。

    前者看不清現實,後者窺不見盡頭。

    佛洛伊德的女性心理,過早僵化。一個三十歲左右的男人,是一個年輕而略不夠成熟的個體,能充分利用精神分析為他揭示的各種發展可能性。然而,相同年齡的女性,卻常常顯示心理上的僵化和不變性,且力比多已固定在最終狀態,兼已不可能代之以其他狀態。

    藍玫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