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什麼?
對於中小學老師來說,“教什麼”似乎是一個不成問題的問題。是啊!教書教書,教的就是“書”呀,尤其是新編的《中國語文》,強調選文的經典性與中華傳統文化的貫穿,注重思想性和趣味性的結合,題材廣泛,體裁豐富,風格多樣,語言精彩,再加上圖文並茂的《教師用書》,已為老師們提供了不厭其詳的教學指引,“教什麼”還會成為一個問題嗎?本來我也是這樣想的,可是在聽了一堂小學一年級語文課之後,我發現自己的想法錯了。
這堂課重點分析宋代詩人邵雍的一首小詩《一去二三里》:“一去二三里,煙村四五家。亭台六七座,八九十枝花。”授課老師的講解,主要參照的是《教師用書》中的“文本解讀”部分。課後座談,大家肯定了這位老師的認真和努力,同時也指出《教師用書》並不能完全解決“教什麼”的問題。為什麼呢?試看此書編者對這首小詩的解讀:
“一去二三里”:“一去”,即一路走去,有一種動感;“二三里”是虛指,說明是短行,路不太遠。——分析得大體不錯,惟以“二三里”為“虛指”的判斷不夠確切。詩人一路走來觀賞山村風物,不是搞調查、做統計,當然不能寫得太實,否則就不是詩了。如果說這裡邊有那麼一點“虛”,則主要是巧用“概數”的結果。所謂概數,就是以數詞連用表示的大概的數目,詩中的“四五家”、“六七座”和“八九十枝”也都是這種用法,它們串聯起來形成此詩造境的一大特色,不可不察。這些概數並非完全不實的“虛指”,而是在不大確定的估摸中,顯示了詩人隨意遊覽的自由心態。
“煙村四五家”:“煙村”的關鍵是“煙”,即在煙霧中的意思。“四五家”說明人家不多,是靜態的,但有煙霧繚繞,呈現出一種動感。——這樣的解讀有它的道理。但問題來了,可不可以把這句詩理解為“山村裡四五家炊煙裊裊”呢?事實上,已經有學生在課堂討論時提出了類似的想法,可惜未能引起老師的重視,結果這堂課竟成了一個向着“標準答案”趨共求同的統一過程。這樣的教與學,其沉悶、板滯可以想見。前人早就說過,詩無達詁。看來,這位老師在“教什麼”的選擇上,有些簡單粗糙了。
“亭台六七座”:“二三里”的範圍內卻有“六七座”亭台,可見亭台較多。——這裡說得讓人有點摸不着頭腦了。“二三里”是詩人所在位置至山村的距離,如何成為內有“六七座”亭台的“範圍”了呢?當然,這可能是編者的一時“筆誤”,可是一旦寫進《教師用書》,具有一定的權威性和指導性,若是再經執教者的一時“誤用”,則“誤導”的鍊條便形成了。
“八九十枝花”:“八九十”三個數字,指數量多,有很多花正在綻放。——這當然也沒錯。可問題是,這首詩解讀到最後,也沒有說清楚其作為“數字詩”的奧妙。詩中數詞從“一”到“十”的順序排列,自外而內、由少及多地呈現村中物象,一步一景,生動地表現了空間轉換。沒有動詞的助力,沒有形容詞的渲染,僅憑幾個數詞的變化,便勾勒出詩人進村覽勝的過程和情趣。數字的巧妙運用,不但創造着極為豐富的科學美,而且創造着令人神往的藝術美,這首詩將數字引入篇中,從而獲致奇妙審美效果的事實,即是一個明證。我們講課怎麼能忽略這樣的內容呢?
經驗告訴我們,“教什麼”很大程度取決於教者“有什麼”。一個人要想“有”,以至“富有”,應做的事情很多,而作為教師,首要的就是鑽研課本,吃透其精神要義,把握其特色優長,不斷地有所發現,有所積累,並結合學生實際有所發揮,有所創造。如是,我們的教學才有底氣和底蘊,才能自主和自適,在予人“一杯水”時備好“一桶水”。至於《教師用書》之類,當然要學習、參考,應該說,其內容是很豐富的。但“教什麼”還是要根據“課程標準”和實際情況進行選擇,不可盲從,不可“照單全收”。
李觀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