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香小徑

    曾於二○○二年七月、二○○七年八月，兩度邁入德國西南部奧登森林邊緣的海德堡：站過古堡陽台陶醉於海德堡全城，到地下室見識過世界最大的酒桶、海德堡酒桶；走過橫跨內卡爾河的卡爾 · 特奧德橋，走過舊城豪普特街聽過聖靈教堂的鐘聲……卻長久追悔於，沒有登上內卡爾河北岸聖山南坡半山腰上的“哲學家小道”。偉大的黑格爾，曾在這道長約兩公里的小道上散步，並常常被煽起血液裡的哲學激情。

    二○○三年九月，第一次也是至今唯一一次，踏進維也納北郊的海利根斯塔特小村，一門心思拜讀貝多芬所寫的“海利根斯塔特遺書”而流連於貝多芬故居，卻沒曾想尋覓在一個山谷旁靠着小溪的“貝多芬小路”。當年，貝多芬熱衷於在那裡越溪穿林。如果有緣邊走“貝多芬小路”，邊吟哦《第六（田園）交響曲》的“在溪畔”，那定然通體愉快！貝多芬這部交響曲就在“貝多芬小路”醞釀。

    “哲學家小道”、“貝多芬小路”，如今已成為得到激賞的世界景點。也許，很多人之所以要去，並非為了哲學靈感、音樂靈感，而只是因為慕名。最近，我經常在一個孑立於山間的小屋旁邊的一條小路上徘徊。小路當然沒有名聲在外！即使你站其跟前也會覺得其平凡默然。但是，你知道嗎？當讀書寫字略感疲勞時，我就是在這條來回一次只有三百步左右的、窄窄的只容一個人穿過的小路上，讓自我心靈得到喚醒！地面上鋪着的只是枯枝敗葉，那是兩邊生長着的年歲不大的沉香樹落下來的。我會不時停下來撫摸帶着白色斑塊的樹幹，或試圖搬動一兩棵不知何時倒下的橫躺小路的沉香樹。透過柔軟的枝葉間，可以看到低處的小水塘，可以看到高處的糯米糍荔枝樹……黑格爾在“哲學家小道”思考的是哲學命題，貝多芬在“貝多芬小路”豁然洞開的是音樂的智慧之門。境確然常由心造！我卻是在這條不顯眼的小路上，捉摸一種煩而不亂的清醒、追索一種憂而不餒的明智。

    有過好幾次，天突然下起毛毛細雨，卻無須奔走躲避，沉香樹的枝葉是最好的蔭遮，其使我仍然自由自在地或走或停地，聽着鳥叫聲、風吹聲之外的充滿樂感的雨滴聲。就像蕭邦的《B小調前奏曲》那樣！只不過，蕭邦所耳聞的，是滴在瓦德摩薩修道院屋瓦上的雨滴聲；而我所耳聞的，則是滴在沉香樹梢頭上的雨滴聲……

    “哲學家小道”、“貝多芬小路”太遙遠了。一失諸交臂，便不知哪年哪月才能與之握手。但我現在所走的小路就在身旁，我可以每天都在享受着，快活着！如果讓我為它取個名字，我會把它叫做“沉香小徑”。

    西    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