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空下
一
把車停到福隆新街時,我從口袋裡抽出一支煙,點燃後一口接一口地緩解疲勞。我不常抽煙,但有時需要借助煙草放鬆一下,尤其是在這樣的午夜。
從像雲一樣的煙霧裡,我看到了那些光怪陸離的霓虹燈。它們閃爍着數也數不清的顏色,彷彿在和單調的夜晚唱反調,又或者想為黑夜增加些什麼,讓這個世界看上去很美好。發明霓虹燈的一定是個熱愛生活的家伙,我想。然後把煙蒂丟了。
“喂,不要亂扔垃圾好不好?”聽到聲音時,後車門已經被拉開了。
我把車窗搖下來,盡可能地讓煙味散去。她不喜歡煙味,這一點我記得很清楚。
“不好意思。”我一邊向她道歉,一邊用手掌試圖趕走還殘留在車廂裡的味道,“提了提神,畢竟夜班很難熬。”我從後視鏡裡尷尬地笑了笑。她攏了攏頭髮,露出一張姣好又慘白的臉,明顯喝了不少酒。
“走吧,我有些累了。”
她倚靠在後背上閉上了眼睛,很疲倦的樣子。
車行駛時,我們都沒有說話。我盡量控制着車速,不影響她休息。
午夜,街道上穿梭着各種顏色的汽車,這些喝着黑汽油的鐵玩意不知疲倦地遊蕩着。每每想到我是生活在這座城市裡的幾十萬人中的一個,就會生出一種落寞感。感到自己像螞蟻一樣,不停地向蟻穴中運送食物。令人欣慰的是,我不用舉起超過自身體重四百倍的東西。人比螞蟻高級得多,發明了汽車這種代步工具。更有甚者,還衝出地球。在太空中看地球是一種怎樣的感受呢?我想恐怕沒有機會體驗了。
經過葡京時,我猛踩一下剎車,才制止了一場不必要的追尾。
“咳,不好意思。”我從後視鏡裡看向她,“走神了。”她的臉被窗外娛樂場旁碩大的霓虹燈映射得有些古怪,有些像潛伏在叢林中的偵察兵。
“如果我一會吐出來了,今天的小費可就沒了。”她向我抱怨道。
“不會不會,我以十多年的駕齡向你擔保。”我不是為了小費而這樣說的,而是不讓她胃裡太過難受。
一路無話,我載着她駛向了那個姑且稱之為家的地方。
下車時,她還是向我支付了小費,並給了我幾個新客戶的電話。為了表示感激,我在臨街的糖水舖裡給她買了一杯牛奶蜂蜜水,希望解一下酒。
返程時已凌晨四點。這對於的士司機來說,不算晚,也不算早。夜班並不難熬,難熬的是永遠也不知盡頭的目的地。好在我每次都會有意外收穫。小蘇介紹的新客戶較大方,沒有什麼比看着賬戶裡的數字向上跳動更讓人有安全感的了。
回到家時,天已經亮了。載了一個醉酒的男人,和一對出軌男女之後,我終於吃上了妻子阿雅做的雞湯麵。
二
當月亮升起來時,有一隻獸從海上來到人間。深淵太壓抑了,它只想要光,想要在白日裡補償黑夜的痛苦。而白日,只會像顯微鏡一樣無限放大,讓秘密成為眾所周知的公示。晝夜把這個世界分割成兩個涇渭分明的空間。
我寫下上面的一段話時,妻子已經收拾好東西準備上班。我有記日記的習慣,但不定時。想到了就會寫下來,不想寫了,也不會強迫自己。
阿雅臨走時,在我臉頰上吻了一下。告訴我今天又攢了多少錢,利息又漲了多少。我看着她很高興的樣子,內心也不自覺地受到感染。阿雅在一家銀行做業務員,她的職業優勢很好地體現在了理財上。我們約定要在五年內攢夠一所小房子的首期,爭取有一個屬於兩個人的家。我沒有理財頭腦,每月的錢都會轉給她,讓她去處理。
我們關係很好,從無隔夜仇。不管誰的錯,都會及時解決。毫無疑問,這是最好的狀態了。兩個人都有共同的夢想,也都在為了這個夢想而努力,我開的士,上夜班;她在銀行工作,上日班。即使一天中很少時間見面,但絲毫不影響關係,反而更懂得去體諒對方。
阿雅出門時,我囑咐她中午多吃點飯。她飯量太小,但不算瘦,只是胸部不豐滿,發育不是太好。我了解她的成長經歷,外部環境對她的心理負擔很重,她很能夠照顧到別人的情緒,卻苦了自己。
我們結婚五年了,沒有要小孩。像是共同約定好一樣,彼此心照不宣。如果想要在澳門這座城市生活下去,就應該為將來的孩子提供必要的物質條件。我們需要一套房,有能力了再買輛車,隨後考慮要小孩的事情。阿雅想的比我多,她算賬的能力我是見識過的。在這個事情上,我們沒有分歧,更多時候我是隨着她的想法走。我只負責上夜班,開的士就好了。
太陽升起來時,也就到了我該休息的時間。我喝了一杯紅茶,把筆記本放進了書櫃裡,然後沖了沖身上的疲乏,躺了下去。床上有熟悉的阿雅的味道,身體放輕鬆時,便昏昏睡了過去,直到午後醒來。
三
又是一個午夜。
我發動了汽車,像獵人般在午夜的街頭尋找合適的獵物。當汽車鑽進一條又一條街道,然後在擁擠的人群裡緩慢地龜行時,我突然意識到一件令人痛苦的事情——堵車。沒有人的地方不堵車,但拉不到人;可以拉到人的地方,十有八九會堵得走不動。這些悖論是否存在於其他事物裡面,我不得而知,此刻想做的就是盡快離開這裡。
由於堵車,心情過於焦躁,頭痛發作,導致今天的生意很差。
凌晨一點多,我把車停在了周記豬扒飯的泊車位。儘管頭痛很嚴重,我還是盡可能地吃點東西,希望能夠緩解這惱人的老毛病。
周記豬扒飯,一個普通的小飯館,卻匯集了澳門所有的士司機。司機們會在凌晨一兩點鐘不約而同地聚集在這裡。消遣聊天,再來上一份豬扒飯,算是慰藉早已不堪重負的身體。我進去之後,遇到了西門、黑仔、胡子還有條子等人。他們和我都是同一家的士公司的,不太熟,但也不能說完全不認識。
我向老板要了一杯白開水,然後把那片白色藥丸扔了進去。起初,藥丸沉落在杯底,三秒後,便開始向上翻滾着,吐出一串串白色泡沫。白開水變得渾濁,像狂風下的海面掀起的巨浪。我盯着那杯白開水,直到藥片浮出水面和水融為一體,變成了白色的液體。然後猛地一口灌進胃裡,等待着藥物進入肝腸,吸收進血液裡。
我點了一份豬扒飯,聽着西門他們談論遇到的軼事。內容無外乎是出軌的丈夫或妻子、有啤酒肚的富豪如何花天酒地、富二代的夜生活云云。這些超越常規的事情讓他們很興奮,並對此樂此不疲,侃侃而談。那碟豬扒飯被我掃了一大半,我小口呷着咖啡,目光向幾人看去。
“嗨,對面的詩人,”西門常常調侃我為詩人,他說我很像一位委內瑞拉的詩人,“你今天看起來更像。”我向他擺了擺手,苦笑了一下。
“有什麼新鮮事可以分享的?”我坐了過去,向西門他們舉了舉杯。他們一同看向了我,繼續談笑着那些乘客出軌和偷情的事情。
“你要知道,司機這種職業需要點精神上的刺激,打方向、踩油門、等顧客……無休止的機械運動已經消磨掉了他們對生活的熱情。”西門對我說。他有些禿頂,地中海式的,一副絕頂聰明的模樣。
西門看了看手錶,過了一點半了,他把面前的咖啡一飲而盡,向我們擺了擺手,示意該上鐘了。
我跟在西門身後,隨他一同出了門,然後,在進入車廂的前三秒叫住了他。
“老徐,”我想還是叫他的姓氏比較好,西門畢竟是諢號。“向你請教個問題。”我遞了一支煙給他,幫他點燃。
“為什麼我們的世界裡只有出軌和偷情,不應該做出些改變嗎?”西門皺起了眉頭,猛吸了一口,意味深長地吐了出來,仰起頭吹了吹煙灰。
“你喜歡寫日記對不對?”他反問我。
我點了點頭,示意他說得對。
“那些家伙,”他用下巴指了指還在閑聊的黑仔、胡子、條子三人說,“就喜歡談論女人和富豪的隱私。除此之外,還有娛樂場的鈔票。”西門看了看我,煙已經被他抽完了。
“像我,我幹了三十年的士司機。每天的生活就是開車,一個月能掙到兩萬就已經燒高香了。我老母臥病在床,女兒在香港讀書。”末了,西門給我一個謎一樣的答案:你說讓我改變什麼?
收班的最後一單,我接到了一對從海邊回家的情侶。女孩很安靜地靠在男孩的肩膀上,手挽着手,劉海遮住了大半邊臉。我突然想起了大學時的初戀女友。她比阿雅高,身材也比阿雅好,但我已經記不清楚她的模樣,只能在後座上的女孩身上找些似曾相識的感覺。
四
因為沒有胃口,我草草地呑了幾口雞湯麵,便去沖涼。
阿雅今天回來得早些,便和同事一同燙了頭髮。她有些嬰兒肥,披散在肩頭的鬈髮讓她看起來像是集合了兩個人的特徵。臉頰紅紅的,鬈髮又很有風韻。朝夕相處的日子裡,我竟第一次感覺阿雅很陌生,不由得多看了幾眼。阿雅會意地擁在我懷裡,像戀愛時期的樣子。
事後,我靠在阿雅的胸口上大汗淋漓地喘着氣。她像媽媽一樣有節奏地拍着我的頭。有那麼幾秒鐘,兩個人的心跳保持着相同頻率,慢慢平穩了下來。阿雅的胸部不飽滿,不過像減肥之前的月牙一樣,有弧度地向下彎着,形狀很好看。我們一起討論着未來的房子、不久的生活。阿雅冷不丁地給我說,她想要個小孩。我說,要兩個吧,一個太孤單了。我們都相視一笑,不再言語。
或許是藥物的作用,又或許是真的累了。醒來時已經是傍晚,阿雅上班還沒回來,我留了紙條,為她做了減脂餐。手機上有幾個小蘇的未接電話,我回撥了過去,約定好在福隆新街等她,便匆匆發動汽車,開了工。
小蘇在電話中的語氣有些不太滿意。她對我說,從未見過我這種幹一晚休一天的的士司機。別人都是想着如何掙錢養家,我倒好,夜班快結束了才醒過來。我只能給她賠禮道歉,因為她不是阿雅,我也不能給她黑臉。不過像我們這樣的關係,對方說什麼我也不會在意。
小蘇是一個好女孩。雖然在夜場上班,也喝酒賣唱,但是她有在努力攢錢,希望和男友早日修成正果,組建一個家庭。
我和小蘇的結識也是一次偶然。那天夜班,我在那家紅躉酒吧門前等客人,她打開了車門,醉醺醺地倒在後座上,向我報出了一個地址。我載着她向目的地駛去。到了住所時,後座上一片狼藉,白色的穢物夾雜着一股酒精的味道。今天算是提早下班了,我想。懶得報警,不然又要接受不必要的問詢。
我扶着小蘇走進小區,在她的手袋裡找了好半天鑰匙。她的房間不大,但佈置得很溫馨,是女孩子們喜歡的裝扮。我把她放在了沙發上,找了一件波西米亞風的披毯蓋在她的身上。小蘇一直在喊一個男人的名字,斷斷續續的,聽不清楚。她側躺着身子,胸口像月光一樣白,波浪鬈的頭髮垂在臉頰上,器官正在酒精的作用下,奮力地分解出乙醛脫氫酶和乙醇脫氫酶。
我倒了一杯水放在茶几上,杯底留了一張字條和聯繫方式。
我和小蘇算是這樣認識了。她很感激我把她送回家,也很欣賞我的為人。我從她那裡得到很多新客戶,互相都保持着一種彼此尊重的相處方式。
後來,小蘇對我說,她想和男友結婚了。可是他們的錢還不夠在澳門這座城市立足,想多賺點錢,買一個小房子。她說這話時,神情和阿雅如出一轍。眼睛中有光,笑得也很開心。我指着車窗外的東望洋燈塔對她說,這座燈塔一開始只是靠一盞火水燈發光,光線很弱,但是你看它現在的樣子,是不是充滿着希望。小蘇認可地點了點頭,望着遠處的燈塔出了神。而後幽幽地說了一句,燈塔已經沒有用了。
五
我開着那輛鵝黃色的的士尋找獵物。不過有時,這種努力是徒勞的,因為這是野獸市場。獵人太多了,野獸就會顯得不夠用。森林就這麼大,資源也在漸漸枯竭,獵人的日子不會好過。
我在一個同樣慘淡的午夜再次接到小蘇的電話。她在上班的地方等我,讓我趕過去接她。不過這一次她沒讓我送她回家,而是去了雄裕老地方大牌檔。如果我提前知道是這樣,我想應該會猶豫。不過,還沒等我想清楚,汽車已經駛進了檔口。
“我想吃他們家的豬骨煲。”小蘇有些沮喪地說,“你能陪我一起嗎?”看我在猶豫,她又補充一句,“今天耽擱的單子我補給你。”她從後座上伸出一隻手,拍了拍我的肩膀,示意我跟她一起。
小蘇點了兩份豬骨煲,兩打Chimay 150,還有一些撒滿香料和塗有果醬的燒烤小食。
我們相對而坐,我看着她熟練地開了兩瓶酒,遞給我一瓶。
“來,陪我喝點。”小蘇舉了舉酒瓶,示意與我碰杯。“我今天心情不好。”她看着我,我注意到她的左臉有些不太對勁,眼睛紅紅的,像是哭了很久。
“我不能喝酒,一會還要開車。”我對她說。
小蘇抬起右臂,咕嘟咕嘟地把一瓶酒灌進了胃裡。她的眼睛盯着我,始終沒有移開。就這樣,我看着她,她看着我,三瓶酒見了底。
“來,我陪你一起。”我也像小蘇一樣,喝乾了三瓶酒。
兩人同時打了一個響嗝,互相看着對方,不約而同地大笑起來。
不知過了多久,身體內的酶已經來不及消化源源不斷的酒精。小蘇的臉漲得通紅,她酒量想必很好,但也抵擋不住這樣肆意的開懷暢飲。
“他就是一個混蛋,說什麼要和我永遠在一起。”小蘇又灌了一瓶酒,“我把所有都給了他,換來的卻是嘲笑。”
我敬了她一瓶酒。
“我雖然在夜場工作,但也不是他想的那種女孩。還嫌我的工作不體面,我還沒嫌棄他的丁丁小呢。”
我苦笑了一下,舉起了一瓶酒。
“我算是明白了,在這個世界上,靠誰都不如靠自己,我真是瞎了眼了。”
我指了指小蘇面前熱氣騰騰的豬骨煲,示意她吃點東西。
小蘇打開了話匣子,一時停不下來。如果你要判斷一個性格內斂的人有沒有醉酒,就可以通過這種方式。按照經驗來看,還有點心理學上的知識。性格越是內斂的人,喝完了酒就會變成話癆。有說不完的話想要傾訴,如同火山噴發一般,直到醉倒。此刻,小蘇的話就很多。
她給我講了很多私事。她的家庭,她的工作,以及幾段不太順利的感情經歷。她由此得出了一個結論:男人一點也不中用,只會耍嘴皮子。
凌晨兩點鐘,客人也走得七七八八了。小蘇有些醉態了,舌頭已經開始打結。我付了錢,扶着她向車門口走去。下樓梯時,她一個踉蹌,險些摔倒在地。我雙手扶起她,任由她癱軟在我懷裡,而後她趴在我的肩膀上開始哭泣,聲音由小漸大,慢慢變得歇斯底里。我不知如何安慰她,只能讓她的情緒發泄出來。
一番折騰之後,我冒着酒駕的風險把她載回了家。返程時,我想起了阿雅的雞湯麵。不過,最後的理智告訴我,這樣回去肯定會產生不必要的誤會。我身上有小蘇的香水味,外套上有明顯的口紅印。我扔掉了外套,買了一瓶消毒酒精,掩蓋香水的味道。
阿雅有些不悅,她囑咐過我不能喝酒再開車,這樣風險很大。那晚,我一直摟着阿雅,借着酒勁對阿雅說了很多話。阿雅把我的頭貼在她的胸口上,耐心地哄着我。
六
自那以後,我沒有再接到過小蘇的電話。她去了哪裡,還在不在夜場工作。對此,我一無所知。
我每天的生活都是在開車,吃豬扒飯,聽富二代和出軌的見聞,和阿雅一起攢錢。西門說,他開了三十年的的士。我算了一下,要趕上西門,我還差了十八年。
一個下着雨的午夜,我載了一個看上去神情很嚴肅的中年男人。他不說目的地,只是一味地讓我向前開。對這種情況,的士司機是很反感的。礙於遭投訴的風險,也就能忍一時是一時。他讓我開到大三巴街道上。我按着他的指示,在大三巴街靠近戀愛巷的拐角處停了車,正準備按下計價器,男人制止了我。
“不要按,我說要下車了嗎?我只是讓你把車停在路邊,沒有說過要下車。”他似乎在找碴。
我長長地舒了一口氣,從後視鏡裡觀察這個莫名其妙的男人。他感覺到了我情緒的變化,話便軟了下來。“我不會欠你錢的,該多少我給你多少,只要我不下車。”我沒有回答他,換了空檔,拉了手剎,想要看看這個男人究竟想要做什麼。
“看到那個房間了嗎?”男人指着一棟外牆為粉色的建築。我跟着他手指的方向,看了過去。“看到那個女人了嗎?”男人繼續說,“四樓右邊第二個房間那裡。”
我看到那個房間裡拉起窗簾,一個女人的身影在窗前來回踱步,看起來像是在打電話。從輪廓上來看,女人身型高挑,凹凸有致。
“就是她,看到了嗎?”我點了點頭。“她是我老婆。正在等一個人,一個男人,一個與她偷情的男人。”我理解了男人之前的行為,甚至有些同情他。男人的衣着整潔,襯衫和領帶搭配得也很有品味。頭髮向後背過去,梳得很服貼。
“我要殺了她。”男人的眼睛紅紅的,情緒有些激動。他低下頭,思考了一會又說,“不,這樣太便宜她了,我要讓她身敗名裂,一分錢也別想從我這裡拿走。”男人的嘴角露出了狡黠的笑,看上去有些可怖。“不是有個愛去娛樂場的弟弟嘛。”男人咬牙切齒地說,“我要讓你們哭着求我。”
蜘蛛在捕飛蟲時,會預先在樹林中的空間內織一張網。然後藏在網的中心,把觸角搭在上面,感受獵物掙扎時的動靜,最後伺機而出。男人的話讓我相信,他正在精心佈下那張網。
男人朝我笑了笑,扔下了三倍車資,快步離開了。
回家後,阿雅煲了魚湯,做了許久沒吃到的揚州炒飯,有家鄉的味道。
“阿雅,我今天看到……”
抽油煙機開了,阿雅沒聽到我說什麼。
“你說什麼?我正在炒飯呢。”阿雅說。
我想了一下,離開玄關走進廚房,看到阿雅在做飯,我從後面摟着她的腰,下巴貼在她的肩膀上對她說:“好香啊。我今天發了一筆小財,一會喝點紅酒慶祝一下。”
阿雅吻了我一下,暖暖的,有陽光的味道。
張 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