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藝早期電影的舊與新
令狐昭
秦劍成名於中聯,主理光藝之初,便借用了不少中聯電影的元素。光藝首兩年的作品,就刻着深深的中聯烙印,主要體現在家庭倫理題材、文藝寫實傳統和中聯一輩資深影人的沿用上。創業作《胭脂虎》(一九五五年)由秦劍和程剛聯手編劇,雖然有着過往的民初背景和倫理悲劇,可是女子利用情慾向父親復仇,開拓出奇情、畸情文藝片新路;片中紅線女與初出茅廬的謝賢發展“姐弟戀”,則屬於以舊帶新的方法。其後光藝推出的《朱門怨》(一九五六年)可說是中聯《家》(一九五三年)、《春》(一九五三年)、《秋》(一九五四年)的濃縮版,故事同為封建大家庭裡的恩怨情仇,不過並非舊調重彈,秦劍精心設計的結局可謂畫龍點睛、別開生面——盧敦一直反對張活游離家,然而老父在告別這個無可挽救的家之前,買了火車票給兒子往外尋覓新生活;這種微妙而動人的改變,意味着光藝正在發掘新角度處理兩代矛盾,並且有意擺脫中聯電影的影子。
粵語片資深演員在光藝早期電影裡佔有舉足輕重的位置,正如《朱門怨》和改編自麗的呼聲天空小說的《遺腹子》(一九五六年)皆由他們壓陣;比他們年輕的性格演員姜中平開始發揮奸人本色,不讓前輩專美。《遺腹子》述說崩解畸變的家庭倫理,後父姜中平刻薄、虐待遺腹子杜國威令人看得心酸;直至主人公長大成才,見證花花公子同學盜得芳心便置諸腦後,結果害得貪慕虛榮的村女羞憤而死。早在秦劍前中聯時期作品《鸞鳳和鳴》(一九五二年),紅線女和小燕飛便由鄉下妹變身摩登女性,《遺腹子》的麗明則從民風純樸的長洲走進都會覓良緣,兩個“大鄉里出城”故事同樣以電髮造型反映現代女性價值觀上的劇變,後者的行為和遭遇不只展現了光藝電影對都市氣息的嚮往,更揭示了創作人面對市場需求變化的內心束縛和自我恐懼。同年《手足情深》(一九五六年)由吳楚帆和謝賢飾演親生兄弟,這個新舊聯手組合既預示着兩代小生的交棒時刻,也標誌着中聯與光藝由內而外薪火相傳。至於吳回導演的諷刺喜劇《奇人奇遇》(一九五六年)改編自俄國名作,粵劇名伶何非凡、梁醒波和鄧碧雲生鬼、地道的唱段,後來在光藝都市劇中難以復見,但中外合璧、新舊交融的例子比比皆是。
一九五七年是光藝破舊立新的分界線。這一年為了迎合市場,秦劍率大隊到新加坡拍攝“南洋三部曲”——《血染相思谷》(一九五七年)、《唐山阿嫂》(一九五七年)和《椰林月》(一九五七年)均由新一代如謝賢、南紅、嘉玲、江雪主演。光藝把故事背景遠遷至南洋,試圖離開中聯“激流三部曲”的倫理大宅門。三片技法清新,捕捉時代感性,造就別樣的風貌人情;而且跨越類型,集文藝、奇情、驚悚於一身。首部曲《血染相思谷》無疑是偵探片《九九九命案》(一九五六年)一脈的延伸,不但讓觀眾體驗異國風情,還涉及犯罪、邪術、三角戀和鬼魅等元素;嘉玲殺人後在大宅扮鬼嚇人,跟同年《鬼夜哭》(一九五七年)的南紅為了逃避壞人謀奪遺產而扮鬼,各有前因;秦劍在《鬼夜哭》更突破地把超現實夢境呈現出來。由此可見,光藝當時在敘事形式上不斷進行實驗,抒寫更為個人且複雜的情理,從而衍生出社會寫實的、奇情或畸情的,乃至帶懸疑、驚險成分的文藝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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