環境的桎梏
——看MIPAF有感
今次觀察的切入點,源於二〇一八年自己一次不成熟的採訪。當時身為記者的我訪問了MIPAF策展人吳方洲關於在澳門做行為藝術與場地選擇的問題。然後經過了四年,今年再欣賞MIPAF的作品,感覺當時吳方洲提到的環境桎梏依然。
場地的故事
MIPAF2022(一月七日)選在藝術花園的天台進行。這樓高四層的石屎建築位於澳門主幹道之一的羅理基博士大馬路,現用作藝術工作者的工作室。身處一個歷史感單薄的商住混合區,環繞四周的是汽車聲,比藝術花園這樓房高一層的學校,以及高聳的住宅、辦公屋、酒店。樓下有大約二十平方米的窄長休閒區,有少許盆栽,放着咖啡廳的一些金屬製小桌子和安樂椅。在這裡,有一種“釘子戶”的感覺。
今次的藝術節沒有使用休憩區,也沒有使用樓房的其他層樓,而是集中在天台。因為是天台,也因為時間關係,所以天台被分成兩部分輪流使用。當一個作品在樓梯左邊的空間完成後,下一個作品就在樓梯的右邊接着發生,讓再下一個作品可以在左邊的空間作準備。也因此,每個作品的空間相對較定點,而背後的風景則稍稍有點不同。
身體與環境
今屆MIPAF的主題是“身體敍事曲”,作品的元素亦如題目一樣涉及身體,而涉及身體之中跟環境的對話則沒有太多。原因之一可能是作品都在天台發生,而天台可利用的條件相對有限。事實上,由於天台乃至藝術花園周遭環境的符號較單一,創作的彈性與選擇也因而較少。於是,作品是在藝術花園的天台還是別的大廈天台,甚或是在藝術館,分別都不大。甚至因為是天台,現場條件未必能協助作品完整發揮。例如楊然的《Ite, missa est, 一條來來魚的最後45分鐘回憶》,其概念是一場“烹飪彌撒”,而天台的硬件條件和周遭環境,與廚房和教堂都有一段距離,削弱了烹飪或儀式所能帶給觀眾的觸動。張智雲的《4:44》方面,影片的內容是大海,是自然風光,與藝術花園位處的這片昔日海濱、其背後的高樓大廈本是有趣的對話,可惜受限於天台的條件,加上位處住宅區,聲音不能太大,音響的效果有限,焦點就變得更集中在影片上,而非聲音帶給觀眾的感覺。
但也有例外,例如李堯瑤的《聲響響聲》雖然主要是運用身體去探討聲音,但因為背後都是幾十層高的高樓,加上她的身體動作由低位開始,逐漸上升,於是感覺這作品也在連結背後這高樓拔地而起的故事,乃至這地方的城市化發展。這部分,如果是在天台的另一邊(背後是學校的課室),感覺相信會不大一樣。
但在商住區的天台舉行MIPAF其中一個好處,是不認識的居民也能碰巧地接觸到行為藝術。例如《Ite, missa est, 一條來來魚的最後45分鐘回憶》進行期間,旁邊大廈的一位居民就在窗邊一直觀望作品的進行。那邊廂,當MIPAF翌日(一月八日)在黑沙海灘進行即興時,“即興”的觀眾也沒有了。
與大自然即興
說到在黑沙海灘的即興,顯然一班成都的藝術家對大海更感興趣。即興創作本身就不一定是結構很完整的作品,更多是一些嘗試。部分藝術家準備了一些道具,例如繩、反光材質的紙料,但有時這些“有備而來”反而沒能很即興地與現場環境互動。例如楊然和張智雲嘗試爬上樹上拉開一幅反光材質的紙料,但所呈現的效果感覺不強。反而李堯瑤拉着樹根吊着身體擺盪直接顯示出了身體與自然的關係。吳析夏的“跳大繩”的訊息亦非常明顯,但期間與現場的沙和海互動不強。楊梭峰那“有備而來”的即興則很有趣。由開始時問現場觀眾“覺得今日天氣如何”,然後在一個吃着橘子的觀眾面前吃巧克力,再面對着觀眾一步一步後退至海邊,然後突然舉起並打開手中的雨傘,一把把的鹽巴從傘中散落至海邊,作品就此結束。橘子的酸,巧克力的甜,鹽巴的鹹;海水蒸發,向上成雨,留下成鹽,雨水再降臨大地,落在海中……這些符號看來都經過思考,五味紛陳的世界和大自然的循環要如何連結,未來尚有發展的空間。
另一方面,藝術家與海浪的互動來得更直接鮮明。例如楊然俯卧在海邊,靜待、感受海浪的沖刷。嘴裡進海水了、進沙了,就輕輕地撐起上身,像魚一樣吐掉。這樣的身體動作令人思考人、魚、海之間的關連。李銳雖然同是俯卧在海邊,但運用到黑色膠袋套頭,吹出彩色氣球等元素,帶來了另一種想像。而李堯瑤直着身子站在海水中,不動的身體、動態的海浪,亦形成了一種人與自然的對比。
總 結
記得吳方洲二〇一八年受訪時說過,如空間本身能給予人感覺(不論是和諧還是反差),且有不同方向的傾向可以選擇,藝術家的彈性就更大,可以有不同的章節,作品可能會更完整,但限於公共場地管理以及社會對行為藝術的了解尚少,現時MIPAF的舉行場地主要仍傾向於藝術場所。這相比在全澳各公共空間都可做作品,範圍和選擇自然少得多,而這問題,由訪問時的二〇一八年至二〇二三年的今天都沒有多大改變。就今年的作品,可以想像未來還有更多發展的空間,值得期待。發芽就需要土壤,欠缺場地,欠缺平台,本地的創意發展亦難以盛開於人前。
鷺 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