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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C08版:鏡海 上一版3  4下一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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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忘喜樂全因愛
父親的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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寸草心(二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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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前報紙日期:
2023 2月1日 星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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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的痛

南青弋

    父親的痛

    自從父親被確診後,我的心才算是平靜下來,不再莫名其妙地猜測所有的不可能。但這種平靜是沒有辦法的平靜,因為這是一種人類到現在也沒有辦法應付的食管癌晚期。

    父親的身體在春節前還是好好的,從不讓在外的兒女們擔心。二月,父親就因咽喉不適在縣城就醫,可這一級別的醫生與機器誤了他的最佳治療時機,說是咽喉炎,吊幾天消炎水,吃幾包消炎清熱的顆粒就好的。等藥吃完,藥水吊完,父親的痛沒有減輕,還加重了咽喉的不適。於是再到市裡最好的醫院,專家教授們都將治療推給了機器,也是說咽喉炎,又開了幾百塊的藥,這藥裏還有消炎的膠囊。這該死的膠囊粘住了父親的咽喉,使痛加重。沒有一個醫生能準確地知道父親得了什麼病,卻異口同聲說是慢性咽喉炎。

    三月下旬,父親吃了藥更嚴重了,沒有減輕痛與嚥不下食物的問題,小弟只好去上海大醫院。在這樣的大城市,醫院多,專家多,機器也是世界一流的。但也是一個字“等”,看教授專家醫生門診、排隊、排日期做各種機器檢查、再預約掛號看教授專家門診斷報告,半個月在漫長的等待中過去了。經不起等的痛,讓父親的聲音徹底啞了。

    四月上旬,終於等到痛的原因,等到醫生都不願意當父親的面說的話,而只願意和我一個人說:確診,上段食管癌,晚期。

    那一刻,我的心一顫,不敢相信這兩個字“確診”,我寧願相信醫生告訴我:中期,還有得治。為什麼?為什麽是父親。我回過神來又追問醫生,可醫生卻不再說話了。

    那一刻,父親的身邊有我和小弟陪着,父親也猜到痛的原因所在了,我們就將實情告訴了他。父親一言不發,很平靜,平靜得像得到了解脫。

    江南四月芳菲天,油菜花黃盡顯春。無心賞新春,一路瀟瀟雨。小弟帶着父親與醫生開的中藥,趨車幾百公里,回到家。

    等我五月再從南方回到父親身邊,他已明顯瘦了許多。但精神還好,他的聲音又恢復了些許。也許是中藥的效力,也許是平靜的心態,可痛還時不時地干擾着父親,讓他無法睡得安穩。

    五月底,父親的聲音比四月初時更小了,已不接任何電話,也不出去走動,更加消瘦了。父親痛苦的表情告訴我,全身力氣皆無。

    痛,是這個叫“癌”的龐然大物控制着父親,讓他全身無力,吃不了,睡不了,走不動。就是痛,讓吃藥都成問題,更何談能好好吃上一碗米糊。每天與痛打交道的父親,忍受着常人難以想像的痛。

    說來父親的痛怕是隱藏在身體裏多年了吧,但他一向的健康表象迷惑了我們,也迷惑了他自己。

    父親的咽喉已被這個癌細胞佔領了,留下一點空隙,只能讓糊通過,還要留下部分“買路”糊,才會流到胃。但糊是流質,在胃停留片刻,又直接到了腸,去了洗手間。

    痛,嚥口水都痛,從二月初到五月底,也不過是三個半月的時間。父親被痛折磨着,沒有心思想別的,沒有心情看別的,只一心一意地被痛粘上了,喝什麼中藥也沒法解決。痛,就這樣讓堅強的父親變得性情不穩定,情緒隨着癌細胞的生長而變化多端。

    天氣好,父親還可以在樹林與田野間行走,看着那一輩子都看不厭的、熱愛的土地,看着別人家的稻田與菜地,手中收音機播放的黃梅戲曲陪伴着他的腳步。天氣不好,這一切都不在父親的眼裏,只有手捂住頭,眉頭緊鎖,口中不斷吐出粘性強的白痰來,偶爾喝點蜜糖水也會發嗆。

    幾年前,曾因拆遷而心痛失地的父親,如今卻又被這來自身體的痛控制着。父親的痛兒女們看見了,卻不能用那唯一可止痛的辦法——嗎啡。

    痛,父親那一天比一天消瘦的身體,讓身邊的兒孫看了忍不住流淚,心裏難過。每個月往來一次父親身邊的我,卻發現父親不接我電話了,讓我在清晨醒來之前的夢裏,夢到了他,可他卻不說話。一早我打電話回去,小弟只說了一句,“我心裏難過”。即刻,我感受到小弟的難過,淚如雨下,我心裏好難過。

    父親的痛從一開始的嚥飯菜不舒服,發展到嚥下去痛,再後來是每周一個變化,從軟飯到麵條,從山芋粉條到葛粉糊,再到生理鹽水……

    父親一輩子勤勞善良,能幹忘我,聰明有原則,愛兒女愛生活,愛自己更愛母親。但痛卻不講道理,不近人情。痛,清楚地告訴我們,要將父親帶離。終於,父親因痛脫離痛,永遠地離開了苦海凡塵。

    南青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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