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棵肖楠木下

    今天，我在三峽祖師爺廟口又聞到福伯在此的氣味。

    在我的記憶中，回到外婆家的路口，第一個會見到的人是我的阿祖福伯。福伯喜歡喝茶，他在家門口泡茶，小阿孫我從他手中接過品茗小杯杯一飲而盡，苦！福伯的名字，跟土地公只差一個字，有着長長的壽眉（我的記憶和真實有多遠了呢）。再回想起來，他總是坐在一棵大樹下。氣味也是有的，阿祖的味道，是台灣肖楠的芳煙繚繞。那棵樹……是楊桃樹吧？在另外一個世界，或許是珍稀的肖楠木？

    福伯在生的時候，有一張大大的搖椅，我搖啊搖不是搖到外婆橋，是地府冥界。我在搖椅上，手中翻閱福伯的書，有圖片的那本，是陳年月曆，一張張訴說着生人如何落陰界，千山萬水、克服鬼道泥濘，去和過世的親人相會。一邊讀，阿孫我一邊搖，福伯其他的阿孫也過來幫忙搖，整個搖椅三百六十五度大翻滾，我第一次感覺地獄離我近得要命。

    在三峽祖師爺廟鑽來鑽去，完全忘記應該敬拜神明。廟宇建築有上千個雕塑，就有上千個故事爬附在裡頭。我沒有研究過兒童在不同信仰圈成長，會怎麼形塑一個人的世界觀，在民間故事裡長大的小孩，內在有個地方，一定也相信着那些由土地靈魂講述的世界吧！城隍土地福財神萬善有應公大眾爺，在賞善罰惡，敬天畏地……

    為什麼童年的時候，我會覺得這些風景理所當然呢？就像會以為福伯一直都在那棵樹下設席沏茶等他的子孫回來那樣理所當然。

    我望着廟宇藻井望得入迷，一層一層的斗拱，像是通往仙界的天梯，在我的認識裡，天界與冥府都一樣，畫裡的冥路是風光明媚的所在，藻井卻在陰翳之中。如果有光，都是人間煙火。

    川井深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