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下的撫仙湖
徐霞客說，“滇山惟多土，故多壅流而成海，而流多渾濁，惟撫仙湖最清”。
儘管作爲顔值擔當的戶外泳池被勒令拆改，撫仙湖希爾頓依然算得上一家極其上鏡的度假酒店，碧海平波的絕美背景下，岸邊舟船與嶙峋山岩相映成畫。坐在歐陸風格的石築露台上，輕風微醺裏，燭光晚餐愜意舒適。
相傳，玉皇大帝曾派遣石、肖二位神仙巡察人間，在滇中爲一池碧水所迷，流連忘返，日久化作兩塊並肩搭手的巨石，伫於湖池東南，湖因而得名“撫仙”。位於玉溪市澄江縣的撫仙湖是中國最大的高原深水型淡水湖泊，湖深可達一百六十米，蓄水量有十二個滇池之多。二百多平方公里的湖面三面環山，呈倒置葫蘆形狀，南面在葫蘆嘴附近接入南盤江，流經珠江後注入南海。
或許因爲大山深處，或許因爲戰時離亂，總是納悶，美景如此，沈從文、汪曾祺的文字裏爲何只留下了雲南的雲和昆明的雨，卻終沒有出過現撫仙湖的蛛絲馬跡。沒有海之寥廓，亦無江之曲長，然而，盈盈一水的撫仙湖，恰若一顆上天饋贈的藍色寶石，樸實神秘，清冽透徹，靜臥在高原的群山翠谷之間，透射着攝人心魄的自然之美和原始之美。“琉璃萬頃”，當地人對湖的讚譽，自是再準確不過。
明晦之間，湖面寧靜得像一面鏡子，湖邊林端的幾隻鷺鳥還在一動不動地蹲守着一天中最後的魚群。天邊大塊大塊厚重的雲朵中，光線從縫罅間透射出來，一道道清亮得很。遠山漸漸朦朧，東南面的湖中一座仙山般的小島忽明忽暗，忽升忽降，隨波逐流。碑石有記，“孤山（島）向爲迤東（雲南古地名）勝景，辟草攀蘿，遂躋其巔，始由爛柯石，探南無洞，登弄珠岸，俯魚樂園，衆山獻翠。兩海環碧，頗如吾楚瀟湘洞庭”。
服務員周到地上前詢問，“每天傍晚都有一場暴雨，要不要移步室內？”說話間，大雨鋪天蓋地地到了，將地面澆個透濕便旋即離開。半小時後，幾條巨大的霧狀水龍出現在幾公里外的湖面上空，雲蒸霞蔚，紫氣升騰，映在夕陽的幕布上，甚爲華麗壯觀。
時近月半，飯後散步時，金色的月亮已掛上天邊，星星的光輝在月下若隱若現。這個季節的撫仙湖剛剛開捕，湖面上影影綽綽地有漁船挑燈撒網，湖邊也陸續出現了一群群一撮撮的燈火，應該是趕海一樣“趕湖”的人吧。午後，在環湖棧道邊的小路盡頭，一座破舊小院的矮牆上刷着“龍王廟”三個紅漆大字，兒子翻上去看了看說，“哪裏有什麼龍王，亂糟糟的，只有幾口大缸”。荒蕪小廟的出現，隱約間印證了澄江人靠湖吃湖，以湖爲生的古老習俗。
跟上一群“趕湖”人，手握耙子釺子網子篩子，在齊腰深的湖灘上忙活半天，也收穫了不少“湖鮮”。螺類貝類自不必說，很奇異的劍魚，吻部細長，佔到全身長度的三分之一，活潑好動，然而，捕出不消幾分鐘，哪怕注入同樣的湖水，也很快就翻了肚皮。另有幾尾撫仙湖獨有魚種“抗浪魚”，三四寸長短，渾身銀光閃閃，說是刺軟肉嫩，味道極其鮮美。撫仙湖的西南處，經海門河與星雲湖相連，星雲湖的大頭魚和撫仙湖的抗浪魚以海門河中“界魚石”爲限，“兩湖相交，抵石而返”，成爲澄江奇景。傳說中，這種小小的抗浪魚原是王母娘娘瑤池之物，瑤池大會後，何仙姑用荷葉將其帶回，投入撫仙湖。許是仙氣附身，以致抗浪魚至今無法人工繁育。身邊的姑娘介紹，抗浪魚原來挺多，當地人只需在“漁洞”“漁溝”裏車水捕撈，簡單方便。後因銀魚的引入，給撫仙湖帶來了生態災難，抗浪魚幾近絕跡，價格也炒到令人咋舌的程度，但當地人對抗浪魚卻一直情有獨鍾，痴心不改。旁邊一位大叔湊上前說，這湖裏最多的還是大青魚，小時候經常能看到“青魚集陣拜龍王”的壯觀景象，小到幾寸長，大到幾十斤，成千上萬的青魚混雜一起，環着孤山島反覆巡游。後來青魚越來越少，青魚陣也逐漸消失。直到近年來，環境好了，青魚陣才又現湖中，“現在正是青魚出陣的時節，如果運氣好，你們明天中午乘船遊湖，說不定就能遇見呢”。
妻兒已經回房，獨坐湖邊，月光如水，水似月光。遠山不見了，粼粼湖面一直接上天邊，浪濤中，偶爾夾雜着幾聲鷺鳥的鳴叫，白日裏碧藍的湖水也慢慢呈現出深海特有的那種藍紫色調，宛似薰衣草般漫天盛放。抬眼望去，天上的月光皎潔明亮，湖面上的月亮正隨着水波不停幻化出印象派的夢境，迷離的恍惚，不禁讓人浮想聯翩，湖底應該還有一輪明月吧？
面前大湖的下面正深藏着一座迄今兩三千年的古城遺址，“民科們”都認定這裏正是消失的古滇國都城。古城可考面積約二點四平方公里，城中發現大批石制古建群落，甚至較爲完整地保留了一座殘高十九米的金字塔型。出水的各種零散器物表明，古城的青銅冶煉技術和建築工藝已相當發達，文明程度絲毫不遜色於同時期的中原地區。
二十年前，水下科考戛然中止，讓世人不由浮想聯翩。天上的廣寒宮與水下的古滇國在腦海裏交替閃現，那條三百長七米寬，鐫刻着精美圖案的石板路兩旁，月桂和玉兔都在嗎？霓裳羽衣奏響，嫦娥一定會隨之起舞吧！
湖水清澈，月色穿透，古城的巷陌間應該也灑滿了月光，人們正踏歌而行，望月而舞。
水波拍岸，靜謐中透着纏綿……
姚 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