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孩子不是你的孩子
一
“啊啊啊啊啊！”
他眼睛笑起來如彎月一樣，睫毛又長又翹，可是老師對這個帥氣的小男生感到厭倦了，長得再好也不能當飯吃，瞪了他一眼，他依舊笑眯眯地看着老師。老師耐着性子跟他講，不要大喊大叫好嗎？
他得意極了，乾脆地答，好，不可以大喊大叫。他心想，上課真無趣，小朋友們坐得端端正正，都不陪我玩，老師長得可真像媽媽。老師聽到他又再小聲嘀咕，再也忍不了了，拍桌子，你坐到我旁邊來，不要再搗亂了！
二
“請問是李一浩的家長嗎？是這樣的，李一浩最近在學校裡，不論是在班房、操場或廁所都會突然大叫，有時還會自言自語、大笑，上課時突然走出座位，多次制止也沒用。他不能和人對視，上課好多小動作……”
媽媽驚訝地聽着老師的陳述，回想孩子在家裡的表現，近來的確有點不對勁，負責接送他的外公和保母都說過，孩子曾在街上和家裡大叫。但一浩和父母在一起時，又沒有這些問題。
老師，實在不好意思，造成老師的困擾了，但上幼稚園也一兩年了，之前完全沒有聽過這個問題，突然情況變得這麼嚴重，能請問你們的處理程序嗎？媽媽既生氣又無能為力，想責備老師，又怕令老師不愉快，致使孩子在學校也不愉快。
“我們懷疑他專注力不足，多動症，會先徵求家長同意，找社工觀察，也會把孩子帶出去溝通了解，如果社工確認，就會申請政府的評估。”老師感覺到家長的憤怒，只能盡量緩和點來解釋。
“讓我緩一緩，適逢放假，我和他了解下情況，如果之後上學還這樣才請社工介入吧！”媽媽回應。
三
之後，媽媽隔幾天就和老師對話，但老師似乎很不耐煩，說辭反覆，於是媽媽找上主任了解情況，老師知道後有點反感，不再保持良好溝通，只是每天放學時和一浩的外公外婆投訴。媽媽只好自己盤問一浩了。
“浩浩，你今天是不是上課時大喊大叫了？”
“媽媽，沒有。”
“浩浩，不可以說謊。”
“好吧，媽媽，老師跟外婆說了我有大喊大叫。”
“浩浩，那老師說的是不是真的？你在學校裡大喊大叫了嗎？”
放寒假的每一天，他在家裡玩得興奮，有時媽媽會突然緊張地抓住他，要求他不准這樣，天天唸叨着不可以大叫，要有規矩，他覺得媽媽好煩啊！於是，他跟媽媽說，我不要媽媽了。媽媽突然哭了，他好害怕，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在家裡、在公園裡，小朋友們哪個不是一開心就“哇”一聲，有時被小朋友推了，他大吼一聲，小朋友就會走開了，為什麼不可以大叫呢？
四
趁着放假，媽媽預約了心理治療師。醫生說沒事，不是多動症，也沒注意力不足，但可以進行心理治療干預。媽媽想了想，心理課程太貴了，一堂課不到一小時就上千塊，家裡不是沒有錢，但每一分錢都要省着花，孩子只是行為不當，自己試着糾正吧！媽媽天天跟在浩浩後面，跟他聊天、讀書、玩遊戲，告訴他不可以大吵大鬧，會影響別人。只要一放假就帶着他看心理醫生、職業治療師、精神科醫生，大家都看不出有什麼大問題，但評估需時，他年紀還小，沒辦法作出診斷，要到小學才能確認，現階段只能觀察。
五
開學後，媽媽多方聯絡老師，果然，沒回應。後來趁着拿成績表的時候，另一位班主任就說，有問題找學校社工吧！反正孩子只要沒大叫，不影響其他人上課，她們就不再和家長聯絡了。浩浩的情況好多了，但媽媽卻發現孩子的手指啃得面目全非，現在時而說喜歡老師，時而說不喜歡老師。
六
疫情爆發，提早放暑假，大人、孩子都留家抗疫，李一浩的情況好起來了，不再咬手指，只是情緒變得容易波動，只要受挫折就說自己做不到，不要再逼他了。新學年開學後，換了老師，也不再有學校社工跟進，但一浩只要出門，基本也坐不住，東摸西摸地，雖然以激勵方式能讓他先完成主要任務，但還是有太多東西吸引他的注意力了。媽媽有時候回想，自己小時候真的不會問為什麼，大多數是文靜貼心的，而一浩呢，他也是個小暖男，對長輩很貼心，總是想幫忙，自從知道媽媽腰痛後，他不讓媽媽抱着走了。他對世界充滿好奇，總是問為什麼，學校要求守規矩，他說自己在努力了，這只是一個過程，並不是什麼錯啊！
懷着這個孩子的時候，因為經濟困難，總是在工作，入職新工作時還做了一次X光，醫生只說問題不大，有問題胎兒自然會被淘汰。她當時向上天祈禱，只要這個孩子健康就無所求，現在的一切磨煉，也不過是上天給她的警示而已。
七
新的一學年，一浩成了老師的小幫手，而且現在一早醒來就畫畫，晚上睡前有靈感也要畫畫。媽媽只對文字敏感，對圖像類的毫無辦法，但爸爸說，一切都在向好的方向走，孩子的大伯和舅舅都很有藝術細胞，一浩說不定也有這方面的天分，任由他去吧！一浩還小，如果讀不了書，也沒關係，就讓他快樂地成長，長大後找門手藝吧，不是每個人都要做文職，賺多點錢才叫開心的。
媽媽想起自己無憂無慮的童年，也知道當今的孩子，學業壓力太大，要學的東西太多，不是每個孩子都是資優生，還有更多的普通孩子，他們不一定沒有閃光點，只是需要對他們耐心點。她想起《孩子》這首詩……
你的孩子不是你的，／他們是“生命”的子女，是生命自身的渴望。／他們經你而生，但非出自於你，／他們雖然和你在一起，卻不屬於你。／你可以給他們愛，但別把你的思想也給他們，／因為他們有自己的思想。／你的房子可以供他們安身，但無法讓他們的靈魂安住，／因為他們的靈魂住在明日之屋，／那裡你去不了，哪怕是在夢中。／你可以勉強自己變得像他們，但不要想讓他們變得像你。／因為生命不會倒退，也不會駐足於昨日。
阿 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