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鬼殊途

    前些年仍住在上海時，我有幸碰上過好幾處荒廢無人的建築物。或是帶着手電筒進去瞎逛，或是在門口探頭探腦，我遠算不上是個探險家，充其量只是一個自命不凡的蠢人，類似於電影前半段就會遭殃的次要角色——明知不妥，還是非要往黑不溜秋的怪地方跑。

    不過，我雖然害怕看鬼片，卻從來沒有因為“怕鬼”而選擇不踏足那些地方。

    “人比鬼可怕，”被人問起時，我總會這樣回答，“且不說世上有沒有鬼，縱使真的有鬼，鬼也只能嚇唬嚇唬活人，頂多嚇死一兩個倒霉蛋。但是人——人害起人來，那才叫恐怖呢！”

    由此，每當我想要走進某些理應沒有人的樓房時，我總會仔細觀察，看看窗戶裡有沒有亮燈。因為但凡有燈，便代表可能有人——卻不一定是好人。

    鬼確實比人可愛多了。

    首先，鬼若是被證實確有其物，便代表了人當真擁有靈魂，對於不願昧着良心而活的膽小鬼來說，這大約是個好消息——那些冒天下之大不韙做一個好人的人，其犧牲也就不是毫無意義的了。

    其次，鬼多數只顯靈於夢境或眼角餘光處，哪怕心懷惡念，其影響力也是有限。納粹在第二次世界大戰期間殺害了將近六百萬猶太人。集中營、種族滅絕、戰爭、無來由的監禁和暴力。從人間到陰間，又有哪個鬼能犯下這種聞所未聞的惡行呢？

    再者，鬼通常是遵從本心而行事的。比如報恩、復仇、完成未盡的願望。難忘舊宅的老鬼、想念親人的新鬼、精神錯亂的孤魂野鬼，這些都是古今鬼故事常見的情節和角色，來龍去脈皆能叫讀者、觀者一目了然。人卻能把私慾打扮得花枝招展，自己搖身一變，生出一副冠冕堂皇的面目，把旁人哄得神魂顛倒，被賣了還在幫罪魁禍首數錢、踏進了人間地獄也渾然不覺。

    因此，我並不像怕人那樣怕鬼。怕鬼是人對未知的恐懼，即原始人在洞穴外覓食時遺留下來的保命本能。人則是真實存在的諸多災難的源頭——與之相比，鬼又算得了什麼！

    李    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