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缸並不常滿
小時候生活的鄉間,過年前,家家戶戶都會大掃除,然後在門上貼個大大的福字;大吉與揮春之類反而不多見,因為冇得賣,也沒有錢買。但米缸上貼個“常滿”是必須的:如果冇飯食,其他的也就唔使講了。
幼時所見,很多家庭會用一種“糖缸”來做米缸。糖缸是陶質的,外面施一層厚厚的黑釉,高約一米、中腹略鼓,有一個反扣的平蓋;一片片的黑糖或黃糖就一匝一匝地碼在缸裡。一缸片糖要很久才賣完,經常揭來揭去的陶蓋早早被打破了;剩下的缸身則成為各家爭搶的寶貝,捧回家就成了米缸,可以裝得下好幾十斤米。但饒是這樣的米缸,能常滿的也不多,常清倒是常態。
當年我家倒是有兩個米缸,一個是多少米也似乎倒不滿的陶缸,內外都滿施醬釉,穩穩地安放在屋角,那是前屋主的“遺產”,大多時候成了儲物缸;另一個是小型糖缸,大約可盛裝五十斤米。我經常要俯腰到缸底,把僅有的米粒掃攏到一起,才勉強地湊滿一杯米去煮飯。
有次米缸裡裝進了小半缸黃色的小米,這是北方人拿來煮稀飯的(南方人認定是粥),小米煮成的飯毫無黏性,當然難食,但也只能照煮如儀。幸好幾餐之後便又清空,此後小米飯再未出現過餐桌上了。也不知道父親當年是如何籌措口糧的,我們幾姐弟倒也未怎麼捱過餓。
但這情景對我來說印象太深,所以直至如今,我也仍然保留這個習慣:食過團年飯,就往米缸貼上個大大的“常滿”。至於現在很多人飽食無憂米,覺得食飯會肥,從另一角度看,未嘗不是好事,那是社會富裕之過。不過,希望讀者明白,現世間仍有很多人捱飢抵餓、食不裹腹,“常滿”並不是常態。
花 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