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莘田任

    陳懷萱

    讀清人書法絕句

    美人能識鬱金香，慧業靈均古意長。

    可奈風流閒消歇，秋江最憶舊衷腸。

    清初製硯以顧二娘為最，高華豐潤，得者咸珍重之。藏硯則以十研老人最知名，至有所謂顧硯黃題，蓋指為十研老人所雕鐫者，老人褒揚已甚，遂教天下知名。十研老人姓黃氏，名任，字于莘，號莘田。詩人許友外孫。福建永福人。康熙四十一年領鄉薦，久困春試，雍正二年補定海縣缺，後官四會知縣。當地故產佳石，因愛硯成癖，號端溪長吏。莘田雅慕風流，喜接賓客，口若懸河，坐放縱詩酒，遂告歸。囊橐蕭然，治裝僅硯十方、詩稿兩束耳。嘗以懷袖將十年之端石倩顧二娘製硯，得佳作，因贈句云：“一寸干將切紫泥，專諸門巷日初西。如何軋軋鳴機手，割遍端州十里溪。”十硯名……，蕭山朱氏舊有三方，今藏故宮博物院。而市廛多射利之作，指不勝屈，人見人殊，有似霧裏看花，轉覺不如其詩之親近可愛。余文儀《黃莘田先生傳》：“初，公上公車，時學詩於王新城。後遊吳越，與顧俠君、湯西厓、姜西溟交，而詩益進。初學書於林鹿原，後長洲汪退谷授以筆法，而筆益工。”按，莘田詩工近體，七絕尤擅勝場，遠接玉谿、樊川、飛卿、東坡，細膩溫柔，感均頑艷，於新城為近。初赴禮部試，新城時任大司寇，趨謁執贄，容或有之。袁子才《隨園詩話》：“詩有音節，清脆如雪竹、冰絲，非人間凡響，皆有天性使然，非關學問。在唐則青蓮一人，而溫飛卿繼之，宋有楊誠齋，元有薩天錫，明有高青邱，本朝繼之者，其惟黃莘田乎！”推崇至於如此。如《歸舟雜詩》一首自有其興味：“閒人不放去投閒，日日尋閒是強顏。今日野夫閒得否，一帆雙眼萬千山。”鄭方坤述昔賢詩論，謂知梵志翻著襪法始可作無題詩，東坡有句：“多生綺語磨不盡，尚有宛轉詩人情”，莘田託興遙深，可以廣騷，可以參禪，慧業文人，於莘田首屈一指云。有《秋江集》、《香草齋詩鈔》、《消夏錄》行世。倭人輯《黃莘田絕句》六卷，有服部擔風批語。此黃莘田行書語摘：“六朝金粉，家傳繡閣之簪纓；五馬旌旗，路擁香車之桃李。恰逢燕剪雙飛，海棠庭院；好聽鶯簧百囀，豆蔻簾櫳。晨曦照檻，銀屏與寶鏡交光；皓月臨窗，玉釧並牙籤一色。如珠如璧，不愧王謝家風；宜室宜家，何讓郝鍾禮法。看今日紅雲爛蔓；知他年紫誥輝煌。”署款“黃任”，鈐朱文“黃任之印”、“莘田自賞”。文作駢體，生動綺麗，頗類其詩；無上款，當為錄己作以自遣。退谷下筆靈動，擅用飛白取勢，莘田此幀獨得沈著，撇捺勁健爽利，不如晚歲蕭散，應為中歲手筆。一生幸享太平，乾隆三十三年卒，年八十六矣。其鄉後學梁茝林論曰：“先生以詩名，於書法非所注意。而信手揮灑，自有晉唐風榘，與同時林吉人、謝古梅、周瑞峰諸君子較量腕力，實未易軒輊其間。”特字以詩重，信手揮灑，別有風裁，則此作誠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