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近無限透明的喜愛

    “媽媽媽媽媽媽，有月光！”女兒一陣急似一陣的呼喚把正在看書的我領到露台前，我抬頭一看，一彎含蓄的淺笑正掛在尚未完全暗下來的天幕上，柔和而靜謐。

    “哦，是啊！”我雖然喜愛賞月，但對於這隱約可見的上弦月卻提不起興趣來，只想着虛應一下便讓女兒繼續自得其樂地在露台上來回奔走賞月。

    “媽媽，那是之前看到的月亮啊。”女兒興致勃勃地換個半蹲的姿勢仰望月光，回頭向我解釋她對這月色的記憶。我從未想過她竟會有這樣的描述，便開始正視她的興奮與喜愛之情。

    “寶寶，月亮是怎樣的呢？”想起女兒前幾天告訴我“月亮很美”，及後又異想天開地妙用通感說出“月光真是香噴噴啊”的語句，我便帶着探究的好奇看看她到底是妙語偶得還是有意識地造句。

    “那是我的月亮！”女兒一邊蹦蹦跳跳，一邊用高亢的音調拉長了“我”字，我不覺莞爾。這樣的喜愛，如此真切而深摯地呈現在再簡單不過的短句裡。

    孩子的世界很純粹，喜怒哀樂都寫在臉上，愛惡嗔癡都掛在嘴邊。對於喜愛的事物，女兒總是毫不掩飾她由衷而發的情感。拿着喜愛的圖書，她總是纏着大人把故事情節讀上一遍又一遍；熟記所有情節後，便開始獨自坐在一旁仿照聽來的抑揚頓挫給自己講一個專屬的故事版本。想要喜歡的人陪伴時，她總是把你的名字喚上千百遍，再在你守護的目光下釋放出最自在的姿態。渴望留在自己喜愛的地方時，她會用自己的詞彙為所有去過的地方命名，然後用殷切的目光央求着多一刻的眷戀。

    看着女兒接近無限透明的喜愛，我既希望她能夠一直對生活懷着如此真摯而熱切的喜愛，也希望待她懂得更多的時候教導並陪伴她守護自己所愛的事物。

    成人的世界裡有太多身不由己與言不由衷，對愛的選擇與追求已無法像童稚時期那麼透明而純粹，還可能面對不少兩難的取捨：為了轟轟烈烈地愛一回，只能用盡力氣去顛倒自己所喜愛的世界；為了追求不屬於自己的愛，只能變成連自己都覺得陌生的模樣；為了成全對方的理想與幸福，只能故作瀟灑地從深沉的愛裡抽身離去；為了守護家園與負起重任，必須為完成大我而割捨小愛……

    成長路上，我們在被愛裡感受愛，再在學習愛的過程中探索愛的可能性。能一直沐浴在愛的芬芳裡而不被刺傷的人無疑是幸運的，然而，即使漸漸明白並非所有愛的呼喚都有迴響，並非只要付出真心就能收穫真誠的愛，我們付出愛並守護所愛的初心依然未變，只是會在愛而未得之後用更成熟的態度去經營更深沉的愛而已。

    不一會兒，眼前的小人兒已瞇起會笑的眼睛，回到客廳找出心愛的貼紙書，高聲呼喚大人放下所有事情陪伴她。我再次擱下正濃的閱讀興致，坐到女兒身邊。她看了我一眼，便低頭用最專注的耐心去拼貼出自己喜歡的場景，還不時指着她的得意之作向我咯咯大笑。我輕撫她的小腦袋，相信這個如此熱切地喜愛生活的孩子，將來在愛的選擇上也會是溫柔而堅定的。

    陳淑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