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差別愛人

    最近，聽到最動人的，關於狗的思考，是這件事：

    妹妹搭乘着捷運，車行曾經發生過無差別殺人事件的路段，心裡想着“世上有無差別的殺人，那應該也會有無差別的愛人吧”、“我現在是無差別的愛狗，什麼狗都愛”。

    妹妹不吃豬肉有許多年了，她說豬肉有種味道，是愛犬身上也會有的氣味。前幾天，在龍山寺老市場遇到普渡，攤檔一一在供桌上擺着三牲，主場的大豬公咬着一顆文旦（似港澳的沙田柚），爸爸說“小時候遇到這樣的節日，也有濃厚的普渡情懷，但隨着時間年長，自己已一心向佛不殺生、不祭拜眾生肉，誠唸佛號，願一切眾生同生極樂國”，媽媽說這是“市場人生百態”，意要我們遵從己心，無需妄議。妹妹則道“長得太像黑啤（愛犬），是吃不下去了”，爸爸誇她“這就是佛心”，妹說“是愛女（狗囡）心切”，媽媽語重心長向女兒們示愛：“我們也是啊！”正當我感動得無以回應，妹卻問爸、媽：“你們……也覺得自己的小孩像豬？”

    愛狗與愛人，我們這一家豬狗人不分地示愛。但世間有“無差別愛人”嗎？身為人類社會的一分子，我承認沒有，有人愛人、有人愛秩序、有人愛財富、有人愛美、有人愛信仰、有人愛真理。對了，我在讀貓魚和海狗房東合作的那本繪本《發光的樹》（維京出版），死亡邊界上，一棵不起眼的樹在發光，每一片樹葉，都是靈魂回到生前最快樂的那一天，回憶燦亮。回憶發亮的原因，我以為是感覺到深深被愛的那天，我以為這樣就結束，沒想到最後出場的靈魂，是一隻狗，牠們的每一天，都是發光的一天，被愛的一天，愛人的一天。啊對，狗狗不只被愛，牠們幾乎是……無差別愛人啊。那是不知從什麼時候萌生的，那些向狗示愛的人，被深深愛着、被無條件愛着、那些情感緊隨而無期無限的每一天啊。

    （狗狗星球二三事 · 四）

    川井深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