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識分子應是怎樣的?
自孔夫子提出“士志於道”,迄今已兩千多年。在這兩千多年中,圍繞“道”的內容,即成為一個怎樣的知識分子,無數仁人志士可謂是“上下而求索”。特別是近兩個世紀以來,不僅中國,整個世界都發生了前所未有的變化,在這一大環境中,知識分子,特別是中國知識分子如何安身立命?不妨參考這本《中國知識分子十論》,該書亦是首屆中國國家圖書館文津圖書獎得主,作者為華東師範大學教授許紀霖。
十論即是十個章節。前面四章相對而言比較形而上,比較像文獻綜述,不僅對“知識分子”一詞作溯源,而且對“知識分子”的分類作闡述。“知識分子”(intellectual)其實是一個舶來詞,主要指那些以獨立的身份、藉助知識和精神的力量,對社會表現出強烈的公共關懷,體現出一種公共良知,有社會參與意識的一群文化人。在這個意義上,知識分子並不同於一般的技術專家、技術官僚以及職業性學者,公共良知和社會關懷是現代知識分子的特點。
在知識分子的分類上,作者參考了英國當代思想史家柏林爵士的代表作《刺猬與狐狸》,書名取自古希臘詩人阿寄洛克思之語——“狐狸知道很多的事,刺猬則知道一件大事”,柏林爵士把思想家分成對什麼問題都感興趣,具發散性思維的狐狸型思想家;以及只對自己所關心的問題有興趣,並創造思想體系的刺猬型思想家。作者則認為,現代知識分子可以“刺猬為體,狐狸為用,在刺猬與狐狸之間保持適當的張力;以專業的刺猬之道,在公共空間發揮狐狸的功用”。
具體到中國知識分子所處的大時代,作者提出有四個,分別是先秦、魏晉、明末清初以及二十世紀,而五四運動和文革又是二十世紀的兩個歷史中軸,並在不同程度上塑造了中國一代代的知識分子,使他們的知識結構呈現過渡、開拓和陳述的演進。從第五章開始,作者具體列舉不同類型的中國知識分子,比如黃遠生、金岳霖、顧城、史鐵生和王元化等。他們處在中國歷史上的不同時期,亦受到大時代的影響,並形成他們不同的思想。
黃遠生代表舊中國靈肉分離的知識分子,在黑暗的政治壓力下清醒地“墮落”,卻痛苦地懺悔於這種墮落;金岳霖從一個自由知識分子向一個有階級立場的民族主義者的轉變;顧城作為一個反社會的詩人,放逐自己,最後以極端的形式上演理想主義者的悲劇;史鐵生那種過程論的理想主義,在信仰的廢墟上重建理想,獲得生命的意義,則“是人生悲劇中的微笑,荒謬命運中的浪漫”;而王元化達到了作者認為的學人的最高境界,即思想與學術的合而為一,王元化再三重申陳寅恪為王國維作的墓誌銘中的那句名言——“獨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以針對專橫的權力,及抗拒市場的流行和金錢的誘惑。看得出來,作者非常欣賞史鐵生,非常推崇王元化。
本書閱畢掩卷,思索當代中國的知識分子應該是怎樣的時候,書中有幾句話可作為總結,一句話是作者所說的:“知識分子有理性,有獨立思考,有自己的意志力”;另一句話則來自作者最推崇的王元化先生:“盡一個中國知識分子的責任,留下一點不媚時、不曲學阿世而對人有益的東西。任何環境下,不降志,不辱身,不追趕時髦,也不回避危險”,謹以此自勉。
楊 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