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位不保 地位難求?
新書遍地,經典難求,尤其在世道愈見複雜之時,要找到一些彷彿看透世情的有識之士,為迷惘的大眾指點迷津,更是可遇不可求,法國社會學大師皮耶 · 布赫迪厄,相信是其中之一。
大師的光環,或許教許多人卻步,因為他們的作品,普遍給人長篇大論、理論艱澀、曲高和寡等先入為主的印象,尤其是布赫迪厄這一類殿堂級學者。於是當年在書店看到《學術人》的中文版,竟放在新書推薦之列,第一反應確實是驚訝,因為不論從作者以至書本內容本身,其實相對小眾。何況《學術人》的法文原版,早在一九八四年已發表,當年在西方學術界亦引來不少迴響。一本三十多年前的舊作,題材涉及大學象牙塔內的權力關係及明爭暗鬥,面對普羅大眾,有誰又會有興趣看這類學術書籍?
從市場學角度,《學術人》的賣點之一,相信在於其“現代經典”的地位。能在相對短時間內成為經典,理論的原創性固然重要,其超越時間的解釋能力,關乎布赫迪厄就法國社會及高等教育問題提出的犀利洞見。這位法國知名社會學家、人類學家和哲學家,跟傅柯、羅蘭 · 巴特等思想家齊名。國際社會學協會將他的《區隔:品味判斷的社會批判》,評選為上世紀最重要的十部社會學著作之一。在學術領域上,布赫迪厄開創了不少被廣泛引用的術語,如文化資本、社會資本等概念,並用作剖析在社會生活中的動態權力關係。布赫迪厄的學術成就非凡,但他並非出世的學者,一生積極參與社會活動,其言行時常引起爭議。
要結下《學術人》這個果,少不了一九六八年席捲法國的“五月風暴”這個因。不了解這場社會運動的前設和語境,《學術人》的閲讀趣味,就如吃越南牛肉河粉少了魚露提鮮般,三魂不見了七魄。當年五月,法國大學生走上街頭,高舉爭取自由的旗幟,其後引發法國各地工會組織罷工。在法國政治左翼勢力的主導下,學生運動演變成全國性的政治運動。五月底,法國共產黨和總工會發起遊行,高喊戴高樂下台。戴高樂堅拒辭職,同時組織過百萬人的反示威活動,大挫左翼聲威。戴高樂雖然在當年的大選中大獲全勝,但“法國五月”遍地開花,加深了社會撕裂之外,更助長了往後右翼的民粹運動。
由最初的學運,演變成後期席捲法國的社會運動,布赫迪厄認為這不過是表象,背後其實跟當年法國高等教育制度有關。當時法國大學學額和教席不斷增加,其中則以社會科學領域居多。在供過於求的狀況下,學位相對“貶值”,社科系的學生幾乎一畢業就失業,長遠而言削弱了他們在社會向上流動的機會。正因理想和現實的期望存在巨大落差,法國的年輕人迅即透過學運思潮連成一線。
在《學術人》出現之前,鮮有學者如布赫迪厄,以局內人身份,全面檢視學術界的問題,從中得出貼近現實的答案。他透過分析醫學院、法學院、文學院以及自然科學學院四大學術領域,細列組成各領域的重要成員和他們的社會背景、以及他們在龐大人脈關係網中所扮演的角色,從而披露他們如何在這個學術遊戲中獲得並鞏固自身權力和地位的過程。
布赫迪厄藉《學術人》大爆當年法國高等教育制度真實內幕,赤裸裸地剖析社會階級問題和高等教育之間的關係,於今回看,縱使換了時空背景,但他獨到兼具前瞻性的分析,套用在當今社會,依然有參考價值。這本書面世至今將近四十年,但環視全球,上述四大學院持份者的社會身份及地位象徵,基本上並沒改變,尤其在重理輕文的社會,要孩子將來非醫生或律師不可,依然是許多家長望子成龍的終極夢想。
杜 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