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珊先生
蕭珊先生去世於一九七二年,到今年,整整半個世紀了;蕭珊先生出生於一九一八年,她在這個大地間,只活了五十四年。蕭珊先生在天堂的年月,超越了她在凡塵濁世的年月。
蕭珊先生仙逝於許多人都“倉皇失措愁一路”的日子裡,所以,她的死,知道的可能只是個別親友,加上她是被打倒的巴金先生的妻子,“沒有悼詞沒有弔客”可以想見。到得我“聞悲歌而淚垂”時,就已是上世紀七十年代末期了。
我感恩蕭珊!正是蕭珊,最早給了我對俄國作家普希金、屠格涅夫潛滋暗長的印象。我讀蕭珊所譯的普希金,第一本就包括《射擊》、《大風雪》、《棺材商人》、《驛站長》、《小姐——鄉下姑娘》在內的《別爾金小說集》。也許,因為全國解放不久,普希金的中譯本不多,蕭珊所譯的《別爾金小說集》,首印高達二萬三千冊,那是時下的譯作出版難以望其項背的。與此同時,我還在父親的藏書中,精神游弋於蕭珊所譯的屠格涅夫的《初戀》、《阿霞》,還有《奇怪的故事》……那些初版書的封面和內文,留下了我摩挲良久的印痕。但如今,卻毫無蹤影、很可能早於蕭珊蒙難了。
然而,《射擊》中的西爾維奧,《大風雪》中的瑪麗婭 · 加夫里洛芙娜,《棺材商人》中的阿德里揚 · 普羅霍羅夫,《小姐——鄉下姑娘》中的麗莎,《初戀》中的齊娜依達等等都烙印於心了。那時,我是多麼年輕、多麼有生氣,正是蕭珊所譯的言辭諧美、清爽如水的普希金、屠格涅夫,也培養了我的愛,形成了我的憎。我似乎已很能理解主人公的或高尚或低微,或快樂或哀愁了。
不過,那時對蕭珊知之甚淺!我是在很久之後才曉得,蕭珊曾就讀西南聯合大學,一年級上的是文學院外國語文學系的課,二年級轉到歷史學系。她曾自學英文;又曾在上海俄語專科學校夜校高級班學習俄文直至畢業,之後還到私人教師處繼續深造。按照蕭珊的學歷、資歷,她完全可以亦莫如是地繼續翻譯普希金、屠格涅夫,遺憾到了上世紀六十年代便戛然而止。當然,即便其時乃至今日,其他翻譯家翻譯的普希金、屠格涅夫層出不窮,有些甚至出自學粹功深翻譯家之手,但我仍然願意破費一點光陰地,思憶追索在青少年時讀到的蕭珊的譯作。
靈魂不會沉寂的巴金先生,在〈懷念蕭珊〉一文中曾說:“我很喜歡她(指蕭珊)翻譯的普希金和屠格涅夫的小說……在我喪失工作能力的時候,我希望病榻上有蕭珊翻譯的那幾本小說。”而我呢,憑心立論,我會想方設法找到平明出版社,當年為蕭珊出版的那幾本譯作,即便光陰已那麼久遠,但我不相信它會塵封徹底!
西 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