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的淚珠
歷時三個月,香港第五波疫情終於緩和下來,限聚令放寬,可以出外飲食了。親朋見面,恍如隔世。這隔世可毫不誇張,一百多個日子,少出外走動的話,一旦重出江湖,連吃都換了新天。
窮則變。餐廳酒樓在疫境中求生存,在限制下出新招,使客人吃得安心,而街頭食店也在轉型外賣的同時,努力創新猷,使市民吃得方便,給沮喪的城市一點慰藉。雙餸飯忽然成風是個例子。五月尾,疫情即使鬆動下來,店前仍排着長長的人龍,生意滔滔。這樣的熟食經營方式,於我似曾相識,似大學時代我們窮學生最喜歡光顧的台北街頭的自助餐。所謂自助餐,是一種平民飯店,店面沒有任何裝潢,午晚飯時間,幾十盤家常菜式展列門內,燈光之下,色香味俱全,價格相宜,熱湯免費。那時物價低廉,大學飯堂伙食太差時,我們便到自助餐店加餸,可能只要一隻荷包蛋,或加一片鹵腐皮,回來便是豐富的一頓。附近居民也常到自助餐店解決兩餐,所以生意一般都不錯。我發現,吃這種自助餐,是很個人的活動,人們若入內進餐,都靜靜地自家吃完,把盤子交回便離開,不會有人聚餐或高談闊論,純粹是各吃各飯的場所。
大學校園周邊總有好幾家自助餐店,最著名的莫過於政大的“香香”。有好幾年到台北度假時,住在指南山下,見識那熱情又有童心的老闆,為免窮學生為吃得寒酸而難堪,收錢時會笑着故意唱出一個誇張的高價,把新來的學生嚇一跳。他是一代政大人的共同記憶。
香港的雙餸飯店只做外賣,沒有台灣街頭自助餐店的民間飲食文化特色,但可體現此地在疫中的應變力和創造力,其中揭示的民生困頓、經濟下流、掙扎求存和簡化生活等社會深層問題,卻是無法逃避的。空寂長街,一條長長的雙餸飯店前的守住社交距離的人龍,暗淡燈光下,是一串城市的淚珠。
吳淑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