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救的法子
張小麗急急開了屋門,衝入洗手間,脫下帽子墨鏡。這時在鏡中才真正看清,她臉上那五條血痕,從顴骨一直延伸到下巴,忍不住罵了一句:“死八婆,指甲那麼長!”
老實說,一小時前幹的那一架,她是心虛的。對家是正印,自己擺明是第三者。電視、新聞也看得多,全都是正妻打小三,小三只有捱打的份兒,哪有像她那樣,當着勁佬老爸的面,和勁佬的老婆開打,還一拳把人家打到坐在地上爬不起來!嚇得勁佬的爸目瞪口呆,而那個死勁佬當時只站在一旁,竟一聲不響,好像完全不關他的事,他完全是一個局外人!
全世界都會唾罵小三,但她張小麗就是一肚子冤氣!四年前她和勁佬開始拍拖的時候,她根本不知道他有老婆。勁佬是她就讀博彩職業培訓中心時認識的。那時正是“沙士”肆虐,百業蕭條,之前本來她在時裝店當店長,當得好好的,卻因為租約期滿,老闆結業了,她也隨即失業了!人到倒霉時,往往禍不單行,就在徬徨的時候,老公提出了離婚。事由男人在珠城好上了一個四川妹,那邊的兒子都快滿月了。老公是家中獨子,小麗的女兒才唸小六。婆婆得知是個帶把兒的,歡喜若狂。離就離吧,心收不回來了。怪就怪自己以前太不重視金錢,從來不知道老公的經濟狀況,他說到珠城和人合夥開飲食店,她就把自己辛辛苦苦攢的私房錢全數支援,心想反正自己有一份工作。現在那邊說要開銷奶粉錢,連女兒的生活費都停了!除了那間四百多呎一房廳小單位,小麗已經一無所有,只能靠母親及妹妹幫補一點。還好澳門賭牌一分為三,再分拆為六個,各賭場急需大量員工,政府辦了娛樂場莊荷培訓班,小麗立刻報讀了課程。
學習班每月發放兩千元生活津貼費。掂量着自己的口袋,小麗恨不得把一塊錢扒開一半來花。最艱難的時候,她白天只吃一個全麥包,晚上回家煮飯,她要等到天快黑了才去買菜,因為那時菜販趕着收攤,便宜很多。肉是要買一些的,女兒嘉嘉在長身體!一天她坐在課室的角落啃麵包時,勁佬走過來,遞給她一盒沙丹豬排飯。
“我買多了,幫幫忙。”
小麗正要推卻。
“這麼的虐待自己,熬病了怎麼辦?”勁佬說。
小麗眼睛熱了。一直是一個人默默地承受着艱難,忽然一句關心話,就如一抹春風。就這樣他們成了好朋友。
訓練班結業後,他們同時在賭場找到了工作。上班時小息同睡一張沙發,食堂吃飯分享一碗豬骨湯。休假時相約一起到珠城飲茶買菜,順帶一條香煙賺點錢。勁佬和嘉嘉很親,來吃飯總忘不了給嘉嘉買麥當勞的豬柳漢堡。本來小麗已慶幸自己找到了真愛,卻在不久美夢如泡沫。小麗看到了勁佬的身份證:已婚,但勁佬告訴她,他們夫妻已經分居很久,早年因為母親有病,怕她知道自己離婚受不了,所以還沒辦手續。為表誠意,勁佬領小麗,到他在珠城買下的新居度假,還說要給她配鑰匙。
“再給我一點時間,跟爸媽解釋。”勁佬說。
想像很美好,現實很狗血。那天勁佬和小麗買了新床單,前腳剛進門,後腳勁佬的老婆殺到,後面跟着勁佬阿爸。那個女人圓頭圓腦,粗手大腳,一句“狐狸精”,就撲過來,把小麗推到牆角,一堆堆的髒話鋪天蓋地。小麗沒有時間發懵,揮手回打。也不知自己罵了什麼,好像是:“人家都不要你了, 霸住人家做什麼?”
坐在地上的女人冷笑一聲,說:“男人的話你也相信?你現在問他!”
勁佬低頭只說了三個字:“你先走!”
小麗從勁佬的手中奪過包包,衝出門口。勁佬立刻跟上,小麗一掌推開了他,幾乎忘記了是怎樣獨自過關回澳門的。冰袋敷在臉上,和心一樣涼。正在猶豫,該塗什麼藥,學校打來了電話。急急趕到學校,只見嘉嘉左手手腕纏了好幾層紗布。班主任黃老師把小麗拉到一邊,悄聲告訴她嘉嘉割脈了,是因為原來要好的男同學,跟別的女孩好了。
“不要責備她了,好好跟她說。”黃老師說。
回家的路上,小麗看着藍天對嘉嘉說:“孩子,不合適的,早散早着,退一步海闊天空。你才高一,唸好書,還怕將來沒有好男生?對於欺負你的人,一定要努力活得比他好……”
說着說着,小麗突然覺得,她不是在安慰嘉嘉,而是在和自己說話。是啊,努力活得更好,才是自救的法子。只是後悔,沒有給那男人一拳!
唐可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