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事多為
人會變,月會圓。其實任何事物都在不斷變化中。目前一位朋友相約飯聚,他盛意拳拳,我則卻之不恭。自從大病以後,我已深居簡出,況退休已超過十年,頗有點與世隔絕的感覺,很多過往是“熟人”,現在竟然見面不相識。知我者謂我“老人癡呆”,不知我者說我“大枝嘢”。以我老朽之人來說,人微言輕,何來“枝嘢”大得起?(按:“大枝嘢”是廣東方言,或稱“高竇貓”,即扮大款的意思。)
抵達目的地,但見一班陌生面孔的人,我不擅交際應酬,原因是口訥辭拙,有謂“獻醜不如藏拙”,選一個暗角坐下,目的是避免“曝光”。入席時刻到了,豈料那作為主家的朋友,把我揪出來,硬要我坐在那聞人貴賓那位當晩主角之側。理由是我年齡最高,尊我為“長者”,他還“加油添醬”,把“長者”說成天花亂墜。我自己頗同意歐陽修的說法:“醉翁”的醉非關酒,而年又最高而已。不過他就像魯迅筆下:“只是有一回,有一個老頭子頌揚說:‘阿Q真能做!’別人也摸不着這話是真心還是譏笑。”
對坐在我另一側的朋友,不能一言不發,起碼也得打個招呼,豈料“問姓驚初見,稱名憶舊容”。對面的一位,根本就如陌路,原來也是相識的。不過,肯定並非我腦退化,而是人變了形。撫心自問,自己何嘗不是變了?
但憑一個“老”字竟成為我的特徵,引發滿座高朋的留意與議論,或者說是讚美。我記得第一個孫兒彌月,朋友的話題也集中在這小兒的身上。如今,我沒有返老還童的奇跡,只是老得像初生兒那樣無能無知。
在我面前的一位,據他說他亦八十高齡矣,他很留意地望着我,後來他忍不住地論我的“相格”:耳朵如何,眉額如何,估計我會超過百歲。我想,如果老而不死的話,這話不假。他又說,我一定是“做得好事多”。我引用一句粵俚:“好事多為。”是褒是貶?在我而言兩者都不是,只是自謔。
冬春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