龜池邊的畫家
學校當然認為中心是A座的行政大樓,可是我們的孩子們卻認定學校的心臟是烏龜池。龜池則沒有甚麼中心不中心的,龜池屬於所有人,屬於所有人的記憶,不過如果還有甚麼傳奇,那位坐在樹腳石凳的畫家該算是一項。
畫家總是被孩子圍着,很不容易靠過去佔得一個位置看畫,我們叫着余生余生,余生其實也不是受聘老師,總之凡是午休、下午放學,余生不是在這邊樹腳就在那邊樹頭,拿着畫簿對着孩子畫肖像。他總是在學校,但他甚麼都不做,就只畫肖像。這件事想來在今天學校門禁森嚴再加上防疫的時代,已經變得那麼難以想像,近乎是傳奇。
余生總是笑瞇瞇的,老穿着恤衫西褲,邊逗着圍着他的孩子,手臂的動作卻從不停下。那時我還小,從未看過用炭條畫畫。他右手全是炭粉,大拇指、掌枕經常往紙張上大片地抹,不到十來分鐘,坐着的孩子的臉便從那頁畫紙上顯現,他簽上名字和日期,隨手一撕,那孩子便抱着畫歡天喜地跑開了。“下一個論到誰?”他從來都是微微笑着,說話很慢。
那個過程好似魔法,你會看着看着就不覺得時間過去,他一畫就三四張臉。每個人心底都羨慕,但我害羞不會上前去。後來忘了怎的,在大人陪同下,偶然我得到了被他畫速寫的機會。近四方的一張畫紙,不一會兒,我斜視而困惑的神髓就在紙上顯現,現在憶起,和我女兒還有幾分神似。
余生是畫家呢,長輩都這樣說。執一枝炭枝可隨心畫,作品隨手撕下就送出去,被畫的人帶着興奮的心情回家。這是我小時候對畫家的印象。
余生到底辦過了作品展沒有?想來他的作品隨風四散,沒有展覽也是自然。龜池邊如今再無畫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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店員丁